一看见江宇典,他就轻轻抬了抬手,江宇典走到他身旁,沉默地握着他的手掌心。
贺庭政露出一个微弱的笑,嘴巴动了动,好像是在叫他的名字。
江宇典说:“你别说话了,你家里人呢?我联系他们过来。”
贺庭政没说话,晃了晃他的手,意思是你就是我的家人。他眼睛眨了下,又长又密的睫毛搭着清亮而澄澈的眼眸,一心一意的。
江宇典看得出他虽然刚从手术室出来,人很虚弱,但却非常高兴。
贺庭政因为看到自己而觉得快乐。
换做平常,他肯定就冷漠地转身走了,他有一颗铁石般的心,鲜少有事物能干左右他的想法和心情。
他握着贺庭政的手,一路跟着病患转运车走到了病房,而贺庭政始终用一种眷恋的缱绻目光望着他。他低头看着贺庭政道:“别这么看着我,你还小吗?你刚动完手术,得休息会儿。”
不知道他身上麻药用量多少,应该不多,不然贺庭政也不能这么动。
他戴上了呼吸机,江宇典又一次嘱咐他休息,贺庭政就动动嘴唇,听不清他说什么,但江宇典却明白他的意思,低声道:“我不走。”
他顿了顿道:“不过我等会儿七点开机,我五点半得走。”
贺庭政眼睛垂下来,露出失望的神色,继而看着他,手指轻轻挠挠他的手心,无声地说:“我不休息,我看着你。”
江宇典便去抬了把椅子放在床边:“我就坐在这儿,不走。”他的手放在贺庭政的被窝里,和他的手互相牵着,“你听话一点。”
贺庭政深深地注视着他,最后慢慢闭上眼睛。
但他没睡觉。
毕竟他不是真的做了手术,他什么事没有——昨天的时候,他在电视上看到n_ai多多蜂蜜牛n_ai投放的广告,广告里,江宇典和女主角是一对吵架的恋人,最后江宇典用一瓶蜂蜜牛n_ai,加一句“别走”,挽回了女主角。
剧情虽然简单俗套,可广告嘛,就是要这种效果。
他突然就明白了江宇典那天默默无语地凝视着他,丢给他两瓶蜂蜜牛n_ai是什么意思了!
他原本心灰意冷,不知道自己要花多少时间、多大工夫,去融化他那颗坚硬冷酷的心。可贺庭政看到广告时,突然也发觉,原来他并非不愿意认自己,他只是不说而已。
他在江宇典那里住了八年、照顾了他八年,他当然了解这个人不喜欢用言语表达感情的x_ing格,他喜欢做一些看似无迹可寻的事,让你自己去揣摩他什么意思。
如果笨一点,可能就真的以为他铁石心肠了。
看到广告后,贺庭政立马来了个主意,而且恰逢一个最好的时机——江宇典要去拍真人秀了。
也就是说,他没什么时间,也抽不出空来看自己。这样一来,就大大降低了他的苦r_ou_计被看穿的风险。
江宇典看他睡了,自己也有些疲惫,加上他等会还要赶去录制节目,便调了个闹铃,将脑袋靠在病床边缘扶手,闭目养神。
现在这种情况,他显然是睡不着的,他得时刻注意着贺庭政的动静,以免他突然不舒服或是怎么的,他能感觉到贺庭政有多么需要自己。
江宇典那么靠着休憩,突然感觉到有人在抚摸他。
是贺庭政的手。
他手掌很大,因为输液的缘故而冰冷,他动作也很轻,抚摸他的脑袋,摸他的后脑勺。
江宇典虽然醒着的,却没动作,任由他抚摸。
贺庭政不住地抚摸他,没人能懂他这种重新拥有的感觉。能够再次触碰这个人,几乎让他热泪盈眶。
五点的时候,江宇典手机闹铃响了,他开的振动,并且在第一秒钟就被他按掉了,免得吵醒贺庭政。
结果他一抬头,就看见贺庭政注视着自己。
“你没睡吗?”他皱眉,伸手开了一盏小灯。
贺庭政把呼吸机取下来,江宇典要阻止他,贺庭政却摇头,他声音很低,很哑:“我睡了,睡了一会儿又醒了,我怕我睡醒了你就不在了……”他用力握着他的手。
两人的手一直在被窝里相握,此刻已经渗出了汗意,两只手都又热又黏。
江宇典看见贺庭政嘴唇有些干燥,眼里全是可怜。
他抽了抽手,贺庭政不肯放开他,他就说:“我去上个厕所,你老实躺着别动。”
贺庭政望着他,特别可怜的模样,最后才不甘不愿地慢慢松开他。
他从卫生间出来,又拧开一瓶矿泉水,在抽屉里找到了医用棉签。他撕开棉签,蘸了点水,轻轻敷在贺庭政干燥的嘴唇上。
贺庭政嘴唇很快被润泽,也变得红润些许。
他默默抿着嘴唇上的最白色号粉底液,特别想拿纸擦一下。
江宇典重新坐下,贺庭政粘粘糊糊地把手伸出被子,要他牵自己。
他看着贺庭政那仿佛像是等着投食的狗狗般的眼神,便无可奈何地握着他的手,看着他说:“等会儿我要走了,我助理留下,我给你家人打电话?”
贺庭政哑着声音说:“别打了,我爸在你死那年年底走了,我妈带着斯予的,她一直怪我离家出走的事,现在也没原谅我……”
江宇典低头注视着他,沉默良久:“你就这么确定是我?”
——这就相当于正面承认了。
他知道继续装下去也没意思了,加上贺庭政此刻病着,江宇典不想让他被自己伤透心。
贺庭政却是笑,回望进他的眼睛,声音很轻地说:“我认错谁,也不会把你认错的。”
他说话声音太小了,脸上一副下一秒就要吐血的脆弱,似乎演得有些用力过猛了,结果疑心病比谁都重的江宇典,一点儿没怀疑他是装的。
他这是关心则乱。
约莫五点四十的时候,江宇典接到了节目组电话,让他现在从医院往回走。
贺庭政眼巴巴看着他打电话,等他电话一挂,就可怜地捏着他的手心说:“你要走了……”
江宇典听他说话声音实在太小,费劲,就弯腰,将耳朵靠近他的嘴唇。
贺庭政贴着他的耳朵说话:“大哥,你可怜可怜我吧,你不知道我这几年是怎么过的,我不能没有你……”他说话跟情话似的,江宇典竟然也没觉得多r_ou_麻,只是心疼得紧。
他一直把贺庭政保护得很好,他当初在自己身边的模样还历历在目,那么快乐、那么无忧无虑。他的脸上和眼睛里,总是洋溢着温暖和笑。
他也忍不住想,虽然那时候他失去了双腿,他没法走路,生活都很难自理,他常常抱怨、发脾气,一个人也发脾气,两个人也发脾气,还会在大庭广众面前发脾气。
可那段时光,又是他最快乐最幸福的时光。
有时候贺庭政带着他出去,去附近的公园遛狗、晒太阳,他们会碰见许多养狗的主人,有些还带着孩子,贺庭政就在旁边陪着茉莉玩,一面玩一面看着他笑。
有次,一个小孩子把皮球踢到他这边来了,那孩子奔跑过来,看着他的模样,似乎不怎么敢靠近他。
孩子小心翼翼地说:“先生,你能把皮球踢给我吗?”
江宇典坐在轮椅上,看着那个金发的孩子,孩子很怕他,便后退一步:“你的腿怎么了?你生病了吗?”
贺庭政就非常紧张地跑过来,先是把球踢给小孩儿,又抱着他说:“别生气,我在呢。”
想到这些种种,他垂下眼,轻声说:“阿政……我只是去工作,我录完节目就过来看你,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顿了顿:“别担心,我在呢。”
贺庭政眼里有泪光一闪而过,他当然不能哭,他比江宇典大了,也比他高,得保护他了。
他嘴唇轻得像羽毛般、印在江宇典脸颊上,气若游丝地说:“你……”
作者有话要说: 小贺:苦r_ou_计成功了!叉会儿腰~
第18章
“你不能不要我……”说完, 贺庭政就突然意识到, 他嘴巴上有粉底液啊!!
他一瞬间惊了, 或许换做常人,不会有所怀疑,但是这个人换成江宇典就不一样了, 自己露出一丁点的蛛丝马迹都会被他敏锐地揪出来。
他非常心虚。
江宇典沉默地抚摸他的额头。
贺庭政没有得到他的答案,便可怜地望着他,手指很轻很轻地挠弄他的手心。江宇典痛觉敏感,感官也相当敏感, 他一瞬间浑身都痒、酥麻, 便轻轻一拍他的手掌, 眉头敛起来, 眼神却是无可奈何:“好了, 我不会不要你的。”
贺庭政简直心花怒放, 喜上眉梢,但他不敢表现的太过分, 怕江宇典看出端倪, 只好恋恋不舍伸手,轻轻把他刚刚亲过的脸颊擦了又擦, 说:“你去工作吧, 你录制节目辛苦, 就不用专门过来看我了,但是我给你打电话、开视频,你要接。”
江宇典盯着他的脸, 眼睛又从他裹紧的被子上一扫而过,心里霎时觉得有什么不对。
“晚上录制完,我再过来。”他很坚持,对于贺庭政,他是没法置之不理的,尤其他现在又是这样一种刚动完手术的状态。
贺庭政还想再说,他是真的怕露馅,要是被发现自己是在骗他,那会有什么下场?
他心里再清楚不过了,所以不敢继续多说,生怕江宇典怀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