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穆玄英还在心中责怪杨逸飞,想着他身为兄弟,怎能无视兄长的疾病不理呢?没想到他的未婚妻和亲哥哥扯在一起。不管是外人对他的眼光,还是长歌门的脸面,这件事都确实难办。
何况对杨青月,讲道理是讲不通的。
难怪方才杨青月会有那样的神情。他害怕有人会将他和张婉玉分开。
“门主对婉玉姐倒也没有男女之情,只不过是长辈定下的婚约,但事关杨家在江湖上的脸面和两兄弟的感情,还有婉玉姐的颜面要顾及,此事实在不好处理。不过好在,婉玉姐陪在青月大哥身边,青月大哥也很少发病,脾气比原先还好,所以大家也都不愿c-h-a手这件事,就暂且让他们作伴。”
穆玄英点点头,说:“倒真是一件很为难的事情。”又问,“那他们今日怎会落水?不找人守着会不会又出事?”
崖牙道:“放心吧,有人守着。”却没回答前一个问题。
两人便进屋子换了衣服,等穆玄英换好出来,莫雨正站在楼阁外,看着水流和摇曳的水Cao,像在出神。
穆玄英跑过去,不等他开口,莫雨道:“听说等我的时候你救了杨青月?”
穆玄英稍稍一愣,反问道:“这么快就传开了?”想想也有道理,“只不过顺手之劳,倒是见识到了另一种感情。”
“另一种感情?”莫雨显然不明白穆玄英所指。
穆玄英扯开话题,“你呢?你和杨门主商谈如何?几时动手?”
“两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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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后,穆玄英和陈月帮忙收拾伙房,等忙完已经月上中天。
“好累啊——”陈月拖着身子走到院子里,说:“为什么长歌门都没有奴仆做这些事呢?弟子们平时都这么辛苦吗?”
“这是门主定下的规矩,为了杜绝官场上的骄奢 y- ín 逸。”崖牙解释。
“大家轮值,也不会很辛苦。”周宋道,“只是辛苦了二位贵客,还要帮忙做事。”
穆玄英也伸懒腰说:“还好,练武之人也不觉得有多辛苦,小月是娇惯坏了,自然受不了。不过刚才和大家一起洗碗的时候我好像回到小时候一样,心里很舒服。”
“谁娇惯坏了,我采药的时候要在山头上走好几日呢。”
陈月便和穆玄英没玩没了地斗嘴起来,周宋和崖牙也很识趣地各自回房去了。等他们两人吵完,院子里只剩莫雨一个人在石桌旁喝酒。
陈月推了推穆玄英。
穆玄英蹙眉看她,不明所以。
陈月比划半晌,低声道:“去啊!”便一溜烟儿也跑回二楼的房间去。
穆玄英觉得好笑,也不扭捏,径直走到莫雨身边坐下,“小月真是越来越孩子气了。”
“能一直做个孩子是种福气。”
“好像很羡慕似的。”穆玄英看莫雨一杯一杯地喝酒,也拿起来倒了一杯,舔了舔,果真很辣。
“是很羡慕。”莫雨坦言。
穆玄英反倒没了话头,只好闭着眼灌进一杯酒,说:“和关心你爱护你的人在一起,你就可以做个孩子,什么也不用cao心。”
莫雨自嘲一笑,又喝了一杯酒。
看他的态度似乎不当真,穆玄英又倒一杯酒,举着酒杯说,“难道不是吗?”便像是和莫雨比赛一般把酒喝完。
“我没有那样的……”
“我就是你可以放心做孩子的那个人。”
莫雨猛然看穆玄英,没想到被他打断的话换来的内容竟然是这样的。
穆玄英却不见一丝紧张神色,又抬起酒杯,倒满,一饮而尽,咂嘴说:“我希望我是那个人。”又给莫雨也倒酒,问:“你怎么不喝了?”
莫雨看看他,又看看酒杯,也喝了一杯,放下酒杯后说:“你这么快就喝醉我倒也没想到。”
“嗯?谁喝醉?”穆玄英左右看看。
莫雨更肯定他醉了,只说:“说完了就回屋去吧,这酒太辛辣,不适合你。”
穆玄英却又喝了一杯,辣的又是吸气又是咂嘴,道:“真的很辣!不过喝酒也真是一件会让人开心的事。”
“现在还不是喝酒的时候。”莫雨说完就起身往屋子走。穆玄英兀自坐了须臾,放下酒杯追上去,等跑近了,莫雨看也不看他便说道:“天色不早,早些休息。”
“呃……”穆玄英似是欲言又止。
莫雨脚步微顿,回头,“怎么?”
见他脸上露出些许不耐烦和疲惫的神色,穆玄英到嘴边的话硬生生给吞了回去,笑了一下,说:“没什么。”
莫雨便开了门径直进屋,关门前也未曾看一眼穆玄英。
门一关上,两人就像被隔在了两个世界。望着雕花木门,穆玄英微不可闻叹了口气,转个身便靠在门边,抱着双臂,静静看着四周,像在欣赏美景。而屋内的莫雨也并不像方才一般,脸上除了疲惫,站在门边的背影透着深深的孤寂。
他知道他没走。
他想转身开门,想问他方才是不是有话要说,想知道他在想什么、在做什么。
可他都忍住了。
莫雨竟也微不可闻叹了口气,拖着身体走到床边,将软垫放好,躺下。却是到这时他的视线都不敢在门上停留一刻。
第225章 第六章
【悠长的日夜】
第二日一早,这一年晚到的雪纷纷扬扬洒了一地。
莫雨打开门,任冷风肆虐。
“雨哥,下雪啦!”穆玄英又站在门外,指着簌簌而落的雪花,朝莫雨笑,却又不等莫雨说话,自己嗖地跳下台阶,冲进了银白的世界里。
陈月和崖牙也因为突如其来的雪而兴奋,两个人在楼上就迫不及待,一下楼,立即和穆玄英闹成一团。
整个院子里顿时充满了欢声笑语。
雪越下越大,那三个人却像是不惧风雪的孩子,心里眼里只有玩闹,追着在院子到处疯跑,你用雪球扔我,我用雪球砸你,玩的不亦乐乎。
雪越下越大,莫雨站在房檐下,静静看着他们。
雪越下越大,突然,他好像记起什么。
“还说不是旧识?”
“何以见得?”
周宋笑而不语。
莫雨反而心里一沉,脸上自然早已收起了笑容,只抬头看了看天空,说:“今年的第一场雪下得真大。”
周宋心领神会,不再追问,只笑了一声,说道:“下雪的时候果然是人多才热闹。尤其是吃饭。”说完便披上披风走入雪中,张罗着吃早饭。
莫雨依旧默默看着他们,心里对自己方才的失神和不自觉的微笑都感到很无措。眼前却只能看见那个蓝色的身影,来来回回在雪中穿梭,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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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雪下了三日有余。
陈月和崖牙在院子里堆起了一个又一个雪人,雪还在下,又堆起了长长的一道城墙,雪还在下。
每天,只要莫雨打开窗户就能看见两个小姑娘的身影,在院子忙进忙出,好像在做世上最伟大的事。而穆玄英则一改第一日的状态,不再和她们一起,只是站在房檐下默默看,偶尔聊聊天。
莫雨也是。
莫雨向来是能直面自己的人,也向来不会约束自己。对他来说,想看就去看了,想做什么都会去做。何况是看两个姑娘堆雪人这样的事。
却偏偏,等陈月和崖牙完工,穆玄英在不到膝盖的“雪墙”中央用手指写下“稻香村”三个字时,莫雨再也无法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看下去。
关上窗,莫雨才意识到原本的他已经不复存在。或者说,原本他的无拘无束、自在逍遥根本就不存在。
只要事关穆玄英和稻香村,他永远没办法轻松面对。
那三日对莫雨来说却是最漫长难熬的三日。
每到夜里,莫雨躺在床上也能听见穆玄英的门外;莫雨躺在床上也能看见穆玄英被月色照映在木门上的背影;莫雨躺在床上,却是难以入眠。
第一夜,莫雨以为穆玄英守在门外是有话要说,等大家一个个回到屋里休息,穆玄英还在,他才意识到:他只是想守在这里。
而莫雨强迫自己背过身不去看,强迫自己入睡,却一夜无眠。
第二夜,穆玄英依旧靠在门边,不知又在想什么。莫雨盼着他开口说点什么,可整整一夜,穆玄英一句话不说。
而莫雨依旧背过身去强行入睡,不消片刻,却又翻来覆去,忍不住去看门外的身影,一夜辗转无眠。
第三夜,穆玄英走到门外,轻轻说了一句:“我还是睡一会儿吧。”然后莫雨看到他背靠门,垂下头去,就这么站着休息。
而莫雨就这么靠在床上看着他,像是已经接受了这件事。
等雪停了的那一晚,穆玄英还是照旧来到门外,徘徊了一会儿,像是犹豫,好久才轻轻说:“小月说我傻,可我从崖牙那里听到了更傻的故事,我却很羡慕。”
莫雨看着他,心里想着:是什么故事?
到二更天时,外面的风呼呼地吹,连莫雨都以为自己身处大漠,而非江南。狂风大作,不知有没有又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