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伟在给HR姐姐送悲催大本营门票的路上接到了一个电话,他看了看来电提示,哭丧着脸在心里喊了句哎哟喂我的亲爹。克制住了喊霸霸的冲动,大伟佯装心态平和的接起了电话,电话那头的男人少了平时那种缺根筋的霸气,他略微哆嗦的腔调被努力压抑着,混乱的喘息和声音交织在一起,使得简短完整的句子充满了起伏。
他说:“大伟……你来一下。”
大伟莫名的,第一次打从心底里不愿耽误一秒。他好像忽然不怕阎王了,反而从那六个字的语气里生出些心疼来。
夜黑风高之时鬼的能力胜于白天,来往三界比鬼更牛X的飘飘车自然更更牛X,大伟不一会儿就到了,他把车停在单元门口,打开车门预备上楼。几乎是开门的一瞬间,他就感觉到一股强大的能量从眼前这建筑物的某个位置渗透出来。大伟打了个哆嗦,飞身上楼,直往鬼气最集中的地方走。
白天珞的屋里像结了冰一样冷,y-in气裹着丝丝黑雾沿着墙壁流动,它们在墙角处徘徊回转,往来于这并不算完全密闭的空间。空气里有轻微的噼啪声,像是有什么电流一闪而过,让人来不及看清,只能模糊的感觉视线里曾出现过一点暗红色的影子。卧室里结了薄薄一层霜,白色的,却带着血腥气。
不久前才见过的男人此时正坐在床边,怀里还抱了个人。大伟不敢打扰,脚步停在了卧室门口。
阎王早就感觉到了他的气息,收了收自己的鬼气,扭过头看他,不知该怎么形容现在的情况。
“这就是……您要杀的人?”大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实在不明白阎王叫他来干什么。
阎王一愣,反问道:“你说什么?”
大伟见他脸色不对,赶忙装聋作哑,嘴里喊着没没没。阎王正是情绪激动时,飞了个眼刀过去,厉声问道:“你刚才为什么这么问?!”
他那一嗓子吼出了满心的焦躁,把大伟震得站都站不稳,大伟扒着门框勉强稳定身形,哆哆嗦嗦地说:“您每天给我的那些单子,上面的东西搭起来吃不就是折腾他的吗?”
阎王被将了一军,心里堵了一口气,恨不得扇自己两耳光。
崔判虽然是地府高管,但经常往基层跑,大伟跟在他身边没少接触从上面下来的“人”,又因为接私活儿的缘故,经常往阳间溜达,对人类世界的了解远比阎王多。阎王给他的清单,他第一次看就觉得有问题,后来在这屋里闻到了白天珞的人味,准确说是y-in阳师的味儿,大伟心里就寻思着阎王要么是和这个y-in阳师计划在地府折腾点新玩意,要么就是折腾这个y-in阳师。刚才进了这个屋,他更确定了就是后者。床上那人看起来很虚弱,正是最容易y-in邪入体的时候,阎王刚刚释放的鬼气,只要再多那么一点儿,就能要了一个y-in阳师的命。
阎王低头看看白天珞已经有点发乌的嘴唇,压下鼻腔里那种陌生的感受,回头冲大伟喊:“我该怎么救他?!”
大伟简直要怀疑自己幻听了,他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壮着胆子凑过去看了看那人的样子,一脸严肃的问:“大人,您刚刚不是要杀他吗?”
“我是想救他!”阎王气不打一处来,心里却已经开始怀疑自己办了坏事。他不知道怎么救白天珞,只能全凭想象。他想白天珞是y-in阳师,不是普通人类,那么增加他的灵力或许有用,于是他把自己的鬼气往白天珞身体里送。
然而一点用也没有,甚至……甚至差一点要了他的命。
阎王忽然意识到什么,一下子瞪大了双眼,脑子里仿佛有根弦被一柄利刃挑断了,嗡的一下弹开,抽的他头皮发麻。
好在他旁边有个靠谱的大伟,大伟一边伸手摸白天珞的额头,一边问:“大人,请您先告诉我,在他晕倒之前您对他……他发生了什么事。”
“他吃了……我做的东西,然后……就晕过去了。”
“除此之外您没有对他做什么特别的?”
“每天让他睡不好……“
大伟露出玩味的神情。
“不是你想的那样!是……扰乱他的神经,让他睡不安稳……”
大伟心放下了一半,这种降低抵抗力的小折磨不算什么,只要不是糟了阎王的酷刑就好。人类的病人类自己能治,撞邪中蛊鬼上身这种病就很难说了。他抬头看着阎王,尽量简单的解释:“问题不大,送去医院,人类治病的地方。”
“你知道怎么去吗?”
大伟已经拿起了白天珞的手机准备拨个120,听阎王这么一问立刻懂了他的意思,答道:“会,但是……”
阎王一把抱起白天珞,不等大伟说完已经往门口冲了过去,大伟把话咽了回去,心想他还有那么一点理智。鬼的行动可以极快,但这种快用人类比较科学的方式来描述其实是一种类似于细胞解体再细胞重组的过程。阎王和大伟能在下一秒就出现在车上,抱着白天珞时却不能那样,人类脆弱的身体会在他们穿透物体时被搅碎。
要把白天珞送去医院,阎王只能用对他来说最慢也是这么多天都避忌的方式——暴露在人类世界里。
好在这是午夜。
阎王打开门,抱着白天珞就要往楼梯间跑,这高档小区的电梯有24小时监控,他不能让白天珞“飘”在电梯里。
偏巧电梯门“叮”的一声开了,一对深夜醉酒而归的小情侣互相搀扶着要出电梯,两人抬头撞见从面前飘过去的白天珞,吓得在电梯里惊声尖叫,情急之下还按了电梯里的报警按钮。
一时之间尖叫声和警报声响彻整栋大楼,阎王把白天珞往大伟怀里一送,嘱咐他赶紧开车带着白天珞去医院。敏感度极高的楼梯间应急灯不知是感应到了白天珞的呼吸还是什么,一路随着大伟的脚步亮到了一楼。大伟把白天珞往车里一塞,关上门就风驰电掣的往附近的医院开。
电梯里响起监控室工作人员的询问声,他在监控画面上看不出到底出了什么事,只是见到这两个要出电梯的醉鬼出门之前又踉踉跄跄地退了回来,一个背靠着电梯壁张嘴大喊,另一个倚在角落里疯狂地按呼叫。
他才刚问了一句,就觉得眼前一黑,而后倒在了椅子上。电梯间里被吓得酒醒了的小情侣也在同一时间歪歪斜斜的躺到了电梯里。大楼里被惊动的灯一盏一盏关上,整栋楼在静谧的午夜进入了沉睡,被吵醒的住户在不知不觉间就地躺了下去,阎王大手一挥,删除了他们这一晚的记忆。
大伟感觉车里忽然旋起了一阵风,他知道是阎王来了。阎王落在后座,伸手把白天珞搂进怀里,像是楼着个宝贝。
原本应该进入睡眠的市中心在这一夜因为某个音乐节而热闹非凡的,散场后人们四面八方的找寻回家的交通工具,首当其冲的就是的士。大伟看了一眼马路上堵成一片璀璨夜景的小车们,心想阎王冒险而出的抉择是对的。
他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阎王,出生安慰道:“他应该没多大事儿,大人不用担心。”
阎王搂着白天珞的手又紧了紧,半晌才回了一句:“都是我害的。”
大伟还没想出安慰的话,就听后座自己的大Boss低下头凑在白天珞耳边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他的呼吸喷在白天的脖颈处,透着些许人气,可惜白天珞感觉不到。
大伟一瞬间感慨万千,他心想生命里遇到一个这样的存在真好啊,阎王这么缺根筋的人都会说对不起了,真是此生足矣。
医院很快就到了,阎王让大伟把车开到急诊室门外一处光照不到的花坛旁,而后抱着白天珞轻轻放在了地上。接着他抬起手,掌心对着旁边一棵树微微发力,树叶被无形的力量扯离了树枝,它们张狂地在风中翻飞,彼此碰撞出凌乱的沙沙声,那声音渐渐变了调,像是有个浑浊的声音在喊:“救人呐!救人呐!”
树叶的呐喊被风卷着灌入急诊室大门,声音里的讯息被打磨得愈加清晰。几个医护人员循声跑了出来,看到了倒在地上的白天珞。一个护士飞快的跑回急诊大厅拿了个简易担架出来,而后几个人把白天珞抬了进去。
阎王看着脚步匆忙的几个背影,脚下发虚地退了两步,身子一沉,像是卸了重力一般,一下跌坐在花坛旁。
大伟不知该说什么,只好搓搓手,迈步过去坐到了他旁边。
“他真的会没事吗?”阎王手肘支在膝盖上,双手十指交叉地抵着额头,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问旁人。
大伟估计白天珞就是被阎王搞出了肠胃炎之类的事,在一旁使劲儿打包票:“真没多大事儿,一根汗毛也少不了。”
“我真的是想杀他的……”
大伟十分错乱,感觉自己在阎王身边打工脑容量不够,疯狂地想念起了x_ing格比较成熟稳定的顶头上司崔判。都说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可这阎王连要不要人死都搞不明白。
好在阎王没有等他回应,而是自顾自地往下说:“我看过他的生死簿,八十多岁,寿终正寝。没意外就是没意外,不会改变,你懂的……”
“所以我想,我就让他吃点毛病出来,再累点毛病出来,能短一天是一天,能短一年是一年。”
“他活得少一天,下去陪我的日子就早一天。”
“可是今晚我才发现……”
“哪怕他有一秒的阳寿折在我手上……”
“我都承受不起。”
“我不能回去等他,回去了……不知道他这一辈子会遇到什么人、什么事。说不定到老了来见我的时候,拉着个人哭哭啼啼不肯喝孟婆汤,说下辈子还要做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