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他做了什么,那群高头大马远远地避开他,全都挤在边缘。
听到脚步声,银色的耳朵动了动。
守微径直走向他,小狼骤然睁开双眼。
在看见来人后,凶狠的眼神瞬间变得软绵绵的,紧绷的身躯也放松下来,他甚至发出细微的哼哼。
云开抱臂站在门口,见状轻轻笑了一声。
两人一狼漫步在青石长街,聊天内容天马行空,云开却总能接上话题,默契得像是神交已久。
只是不知为何,初见时还撒娇卖萌要抱抱的小狼,今天守微想抱的时候,却别扭地躲开了。
正好经过集市,身旁的少年不看刀剑不看字画,眼神似乎四下游离,却总缠着一处不放——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
注意到这点,守微面上不显,心底却笑开了花。
和小贩擦肩而过,云开一步三回头,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
守微忍着笑,直接走向小贩,精挑细选了两串最大最圆的。
守微回过身去,只见云开缓缓向他走来,注视着他,目光可以说是温柔缱绻的。
身旁是毛茸茸的小狼,身后是人潮川流不息。
天光从湛蓝天穹洒下,为他披上一层温暖的光晕,泛着金色的长发柔软,一如守微此刻的心。
守微将一串糖葫芦递给他,笑着说道:“我很喜欢吃,你也尝尝。”
从午后到夕阳斜晖,他们一路走向城池边缘。
看到了歌舞升平的背面——
低矮漏雨的破旧小屋,布满污秽的斑驳墙壁,堆积垃圾的细窄小路。
还能听见不远处打斗的声音,混杂着恶毒下流的咒骂。
这里遇到的行人,都是颓唐的。偏偏又有敏感锐利的视线,从油腻肮脏的乱发下透出,直直s_h_è 向这两个和周围风格明显格格不入的人。
守微无所谓,却不想让身边的人感受这些。
他正要拉着云开返回,不料被一个脏兮兮的醉鬼从后面抱住小腿。
“恩人,您终于回来了!”
声音洪亮,感情充沛,如果不是他刚从赌场跑出来,身后还缀着四五个讨债的混混,守微可能就信了他的邪。
☆、恩公
“王大贵!你有种站住别跑!”那几个小混混手里抄着各种家伙,扁担,铁木奉,擀面杖,应有尽有,狂奔在坑坑洼洼的小路上。
“我站住了!你们有种来啊!”
守微还在试图把腿抽出来,王大贵却像是打定主意赖上他了一般,死死抱着也不松手。
他一边抱着金小腿,一边挑衅小混混们,神气十足,活像只斗胜的老公j-i。
正好小混混们赶来,想强行把他拖出来揍一顿。
相同的事情已经发生过无数次,王大贵酗酒嗜赌,把老爹留下的万贯家财败了个干干净净不说,还欠了一屁股债。
欠的那些钱把他按斤卖也还不清,只能打一顿出气。
可眼前这两个陌生人一看便非同寻常。
王大贵虽然现在穷困潦倒,年少时可是方圆十里有名的纨绔,昔年的狐朋狗友皆是非富即贵,随便出来一个都是他们这小赌场惹不起的。
虽说墙倒众人推,可听说前些年还有人给他送了一大笔钱……
守微揉揉额角,问道:“这人是谁?”
几个小混混交流眼神,磨磨蹭蹭推出一个代表。
那人走上前,疤痕纵横的脸上挤出一个谄媚的笑:“这人叫王大贵,欠了赌场不少钱。二位公子若是想保下他,还请先把他付的钱结清,我们保证不再阻挠。”
云开看着守微被抱住的小腿,皱了皱眉:“我们可不认识他,几位请随意。”
小混混们正要上前,便听见王大贵杀猪般的嚎叫。
“恩公,恩公!您不记得我了?十二年前,您救过犬子一命,小的这么多年都难忘,只求为您当牛做马,偿还恩情。”
王大贵一边哭喊,一边往守微身后缩。
十二年前?
守微抽了抽嘴角,说:“不好意思,你认错人了。我今年刚刚二十岁,受不住你的报恩。”
“恩公仙人之姿,小的十几年来念念不忘,怎么可能会认错?求求您给小的一个报恩的机会吧,便是刀山火海也万死不辞!”
念念不忘?云开挑挑眉,细细打量王大贵,似是在思考从什么地方下刀比较好。
守微似乎考虑了一会:“我说什么你做什么?”
王大贵眼睛一亮,老j-i啄米一样狂点头:“是是是,恩公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哦,我们要走了,你能松手吗?”
“……”
不过片刻,腿部便是一松。
王大贵终于找好角度,撒丫子一溜烟跑了。
小路细窄,道阻且长,小混混们想追过去,却刚好被守微和云开无意中挡住,只能眼看王大贵敏捷地跨过重重障碍绝尘而去——
撞在红色的衣摆下。
花熙从转角处闪出,猛地飞起一脚,踹在王大贵的腹部。
与此同时,云开一把拉过守微后退,两人躲在暗处。
银狼还呆呆地杵在那里看戏,云开把小狼也扯回来,又把他露在外面的大尾巴塞进y-in影。
两人一狼隐藏在小巷拐角处,暗中观察。
王大贵倒在地上骂骂咧咧,“今天真他娘的倒霉,又是哪里来的狗东西,敢挡爷的路!”
花熙身后走出一个女人,长久的劳累与折磨使她看上去分外苍老。
她的头发苍白,佝偻着身躯,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
王大贵看见她,顿时怒不可遏,破口大骂:“好你个贱女人,老子白养你这么多年,竟敢联合外人折腾老子。你以后别回家,否则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那女人本就战战兢兢,被劈头盖脸一顿骂后,更是下意识地往后缩,嘴唇发抖,眼里噙着泪水,想为自己辩解又不敢的样子。
“你家?牲棚都比你家好。”花熙一手扶住王夫人,另一只手顺着她的背抚摸,低头看着一团烂泥般的王大贵,勾唇嘲道,“十几年不见,你还是这幅欺软怕硬的怂样。在家里横的不行,出去了就像条狗一样只会摇尾乞怜。”
这番话着实戳到王大贵的痛脚,他一边捂着受伤的腹部,一边瞪视着花熙:“你是哪里来的小白脸,多管别人家的闲事。”
花熙走过去,抓住王大贵的衣襟,一手拎起人来,低头逼视着他:“有人十二年前给一笔钱,就能让你记到现在也纠缠不放。你当时装出慈父的样子哄骗别人,现在可还记得亲生儿子埋骨何处?!”
花熙说完后,便把王大贵一把掼在地上,后脑勺磕在地上发出闷响。
王大贵眼前一阵眩晕,狠狠吐出一口唾沫,骂道:“关你屁事!”
身前是花熙和发妻,身后是几个混混在看戏,王大贵火气上来,也懒得再装模作样,各种难听的话语都发泄出来。
几个混混世面见多了,不以为意。
王夫人被打骂了许多年,也早已看清眼前这个人的嘴脸。
而花熙静静听着,嘴角的笑容越来越明显,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他从腰间抽出一把长剑,剑意凛凛,泛着青光。剑尖抵在王大贵的脖颈,微微用力,一丝血迹歪歪斜斜地混着污泥流进衣领。
“父亲,真想现在就杀了你啊……别怕,你不会这么轻易就死的。”
劲风袭来,剑光一闪,王大贵的右臂掉落在地。
血液四下喷溅,染上花熙的手背,又被嫌恶地抹去。
短暂的惊愕过后,便是难以忍受的剧痛。
花熙给小混混扔下一个沉甸甸的盒子,说:“你们随意折腾他吧,注意留口气,别弄死了。”
他无视在一旁嚎啕的男人,最后一眼扫过小巷拐角的暗处,牵着母亲的手走了。
小巷拐角,二人一狼慢慢往回走。
守微感慨:“酗酒,赌博,家暴,众叛亲离,花熙居然有个这样的父亲。”
云开说:“这个幻境里无限重复着这一天的事,也就是说,王大贵五百年来每天都要被断臂一次,确实比直接死了还惨。”
“可是既然花熙的母亲也在这里,他怎么忍心?”守微想起那个梦境,心中一动,问道:“你之前说,昱朝国师率军队超度亡魂,后来怎么样了?”
云开摇摇头:“他们全都消失了,再也没有回来。”
☆、月下
一处富贵人家的宅院外,守微拉着云开,偷偷摸摸地绕了好几圈,最终选定一个较矮的墙头,满意地点点头。
他运起灵力,使出半生不熟的青云迷踪步,还没跳起多高,就被云开生生拽了下来。
云开似笑非笑,问:“守微这是要去偷香窃玉?”
守微愣了愣,竖起食指,抵在唇前,小声道:“嘘——放心好了,以后要有这种好事,哥哥一定不会忘了你的。”
夜色下看不清云开的表情,守微轻轻一跃,翻过墙头——
摔了个狗吃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