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开问道:“机缘在哪?”
云水寒掐出指诀,最后一幅画的后面,又现出一块石壁。
壁画同样鲜亮:
上空,东临持剑砍断一棵巨树,巨树旁边绘有一轮明日;
而地面人间,却是末世之景。
云水寒叹道:“大陆无人飞升,已有上万年。上古时,已经飞升的东临大帝斩断扶摇神木,南海y-in槐只管得了魂魄轮回,却管不了引渡真仙。从此以后,只有雷劫,再无飞升。”
天地棋盘完好之时,其中秘境不为人知。
而在仙魔之战,棋盘被毁之后,云水寒曾单独来过一次。
云开和守微,是第二批到达天元的人。
云水寒说要送一场机缘,果然是份大礼。
她曾将毕生于剑道一途的领悟留在天元,只等有缘者接受传承,却没想到,最后竟是她亲自送上门求人收下。
☆、大梦惊醒
二人将传承取走, 没有继续待在天元,而是到了附近一处方格。
入口是小滩细沙,碧波苍茫。远远望去,唯最中央有一个小亭。
烟水茫茫, 明月高悬, 岸边横着一只木舟。
守微正准备御剑而行, 却被云开拉住:“按秘境的规则来。”
二人走向木舟。
木舟狭小颇为古旧,走入其中,却是豁然开朗,各色摆设齐全。
这条小船看着平平无奇, 竟也是个空间法宝。
云开打入一道魔气,驱使小舟。小舟飘摇, 缓缓向水中央荡去。
云水寒的残魂经不起折腾,早已经回到沧澜剑残片中。
云开却没有收回残片,而是交给守微:“关键时刻,她还能出来帮师兄一把。”
也就他敢把差点飞升的大能这么折腾。
“……这不太好吧?”守微犹疑。
云开笑道:“想必她也更乐意待在你身旁。”
云开可没有修复残魂的本事。
从一开始, 云水寒将传承交出来,就不只是为了换取云衍剑宗那几个小辈的命。
残片很安分,没什么不满的反应。
守微郑重地将残片收起来后,终于能好好打量云开。
他穿越过来到现在,也不过三年多。
而云开自始至终都跟在身旁, 从未离开过。
扪心自问:
意外么?
不意外,他一早就觉得,这个师弟不简单, 只是没想到来头这么大。
畏惧么?
不畏惧,甚至可以说是惊喜。
“第一次见面时,我瞧你手臂上有些伤口,以为是你原先门派里的人弄伤的。现在想想,他们也没那个本事……”
云开的笑容有些不稳:“我并非有意瞒着师兄。”
“我不是来和你算账的。你一开始不瞒着,我可能早就被吓跑了。”守微哭笑不得,摸一把云开的头,“只是有些担心。你之前隐藏实力,可是为了躲什么大敌?”
“躲避大敌?算是吧。”
守微搜刮脑海,也没找到几个能让他躲的人物:“明理?”
云开皱起眉头,毫不掩饰对明理的鄙夷:“他还不至于让我躲。”
守微明白,有些隐秘不是他现在这个修为能知道的,纵是知道了也没什么用。
还是有些不放心,问道:“这次,打乱你的计划了?”
回想起来,云开面对叶明尧时犹豫了许久,似乎并不想暴露身份。
云开假作苦恼:“是呀,到时候有坏人过来,师兄可要保护好我。”
守微叹道:“我应当唤你前辈。”
云开正色:“师兄永远是师兄。”
木舟靠岸。
二人下船,已是身在秘境中心的小亭。
亭上有一匾,丹心亭。
丹心亭内空空荡荡,唯一方石桌,两个石凳。
亭子侧畔开着一株如血红梅,枝条斑驳狰狞,上有一滴露水凝着月光。
云开探视一番,道:“这处秘境自成规则,只有乘船才能渡过湖水。船在此处,他人纵是误入,也打扰不得。师兄可以放心修炼,我为你护法。”
既然他说没问题,那就是没问题。
守微取出云水寒的传承之物。
迟疑片刻,又取出濯辰,放在石桌上。
云开看着他消失在眼前,只在石桌上留下一枚光华璀璨的戒指。
微微怔忪,他拿出洗星,放在濯辰旁边。
这两枚戒指,原本便是同一块昆山寒玉制成。
渊渟擅长炼器,得到寒玉后,顺手制成濯辰与洗星。
他自己留着濯辰,将洗星赠给云开。
二人持有濯辰与洗星,便是远隔万里也可传音。
当时濯辰洗星皆是玄器,只是作为储物法宝,加了一个传音的功能罢了。
渊渟陨落之后,濯辰与洗星都到了云开手中。
现在洗星依然只是玄器。
而濯辰,是后来云开在南海煎熬百年,才炼成的仙器。
仙器出世,本应当有天地异象。
却因为有南海y-in槐遮蔽天机,故而濯辰的存在只有少数几个人知晓。
*
濯辰戒内。
云水寒毕竟是只差半步就可飞升的大能,她毕生的剑道领悟,自然非同凡响。
濯辰戒中,时间流速与外界不同,守微有充足的时间来体悟。
云衍剑宗是从上古流传下来的门派,底蕴丰厚。
而云水寒尽得其真传,在此基础之上,又有自己的一套领悟。
飞升仙人传承直接交给一个筑基期,听起来荒谬至极。
毕竟修行之道,各人各有不同的道,一味追随他人,只会迷失自我。
照搬他人套路,也许会在渡劫之前进境神速,却是在透支以后的成就。
渡劫期以后,每次晋级,都有问心劫、问道劫。
若是被别人牵着鼻子走,连自己的心和道都找不到,便会永远陷在劫数中,无法自拔。
换个正常的筑基期来,一开始就要被云水寒的剑意迷昏了头,从此再也无法摆脱y-in影,成为她剑意的附庸。
守微很谨慎。
他一招一式看似缓慢凝滞,实是在寻求平衡。
站太远,会看不清;靠太近,则会入了戏。
云水寒的剑意强悍如澎湃的江潮,他要在滚滚洪流中抓紧浮木,甚至,掌控浮木。
一旦沉下,便是灭亡。
修真之途,一直都在赌。
赌天赋,赌资源,赌生死。
机会越大,风险越高,向来公平。
又是一个晃神,手中问潮不稳,守微急急停下。
他的额头已满是冷汗。
他暂时收起问潮,转而修炼灵技。
盘坐休息片刻,整理思绪,才又重新拿起剑。
守微像是踩在细丝上,一不留神便会坠落万丈深渊。
无路可退,只能向前。
太慢了。
他走得还不够快。
不知不觉,周围已是y-in云密布,躲在幕布之后的暗影蠢蠢欲动。
虎狼环伺,他却连它们的脸都看不分明。
从一开始,在碧落城见到那个影子后,守微的心里就埋下不安的种子。
罪恶的藤蔓终有一天会破土而出,将他绞成碎块。
而且,以云开的修为,依然不得不隐藏身份躲避的敌人,是谁?
太快了。
才过了多久,出现的敌人修为越来越可怖。
他不能永远跟在云开后面,当一个只能躲在屏障里的累赘。
似乎还有一个选择——远离云开,躲回扶摇峰的竹林里去,安安分分地练剑、逗猫。
他以后可能会成为像南柯一样的触手怪,也可能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道修,会两三招剑法。
只要他不去惹事,万事都有门派顶着,门派不愿顶了还有个便宜师父挡在前面。
一生无灾无难,平安顺遂。
可是,那样的话,就和云开永远是两个世界的人、再无交集。
云开回去当他的魔域尊主,自己只是小门派里一个平凡弟子。
从此便是云泥之别。
或许,多少年以后,云开回想起这数年平淡时光,可能只是几百年风云变幻中,不堪一提的浮光掠影。
一想到这个可能,便觉得心里一沉,四肢百骸都麻木僵硬、不受控制。
“师兄!”
云开一声暴喝响在耳畔,守微蓦地睁开双眼。
大梦惊醒。
守微头还木木的,匆忙起身站立不稳,云开急忙冲过来将他揽住。
守微有些迷茫,问道:“你怎么在这?”
云开面色一白,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出现在守微的法宝空间内。
守微晃晃脑袋,才清醒了点。
他本就被云开揽着腰,主动靠过去,话音里不自觉带了点委屈:“我方才修炼出岔子乱想,以为你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