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
顾芳秋一手支颐,一手颇为惬意地在桌面轻轻叩击,语气悠长。
最后不知想到什么,轻轻地笑了。
第61章
前两年, 张勤升用家里攒下来的钱, 在丽城县的西区租了个铺子。
西区是县城三教九流集中之地,县城本地几乎没人住在这,住在这的,多是下面乡村过来讨生活的人, 富裕不到哪里去。张勤升这个铺子, 平时就卖些杂货。他店面就一间, 位置也不好, 人流量不行,里面的货物也是常见,每个月顶天了能赚个二十两, 除去租金与日常需用,给了小厮工钱,再应付完这里的地痞流氓, 每月能落个十两银子算多的了。
最近门面要到期了,张勤升找房主谈续租,但房主要涨租金,半年就要涨十两银子的租金。张勤升一直觉得房主不厚道, 他这个破地方,除了他还有谁要租这个破门面。但是他也很无奈, 他开了两年杂货铺, 攒下来的钱不到一百五十两,这个钱在西区不愁找不到门面,但是在县城其他几个区, 却还差了不少钱,且他再也不想应付那些没完没了的地皮流氓了。他之前一直想着,再在西区赖一年,等攒够了钱,就把铺子搬到南区去,那里住着的人家家境富足,到时候他的铺子,生意绝对不差。
从他开了这个铺子,习惯每半个月就要回家一趟,这次回去前他还去找了房主,希望他能再降一点,对方的态度一直模棱两可的,张勤升当时想的是,实在不行,就吃下这个亏,付了这十两租金,把这次家里秋收的粮卖了,再赖半年,也能凑够钱搬到东区了。
却没想到,他不过回家一趟,这铺子居然就被房主卖了。新房主来通知他,等租期到期,就搬走,一点商量余地都没有。
张勤升原还想着顾芳秋的事,顿时什么旖旎都没了,被老房主这一手给搞得十分恼火,只得又跑到东区那边,去打听合适的店铺,东区不像西区,东区这边的铺子全部都是一年起租。哪怕租金最低的一间铺子,一年也要两百多两。
张勤升从东区那边失望而归,只能想着在县城歇一晚,明天回去和家里人商量商量,看能去哪里借点钱。
只是他才回到自家店铺前,就见平时门可罗雀的店门前,围着一群人,一见到他,便凑在一起,一边看他一边神情怪异地笑着。
张勤升今天在外面跑了一天,累得不行,见此情形,便知道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脸上的表情愈发地冷硬,也不搭理这些人,进了店。
店内的小厮一见他回来了,忙跑过去把店门关了一扇,挡住那些往里窥探的视线,欲言又止地看着张勤升。
“有事就说!”张勤升心里不快,对着在自己手下讨饭吃的小厮脸色也就好不到哪里去。
小厮抿了抿嘴,便不客气道:“半个时辰前,门外来了两个娘子,说东家新娶的夫人是他爹养在外面的外室,因怀了孽种,怕被主母抓去打了胎,才勾着郎君娶她保命,想等把孩子生下来后,再凭着孩子进家门。”
张勤升怒道:“胡说八道!”
小厮到:“那娘子说得大声,惊动了四周邻里,东家回来前,门外已经散去不少人了。”小厮打量了下张勤升的脸色,“那两位娘子,看着不像普通人家,她们还将夫人的相貌都形容了出来。”
小厮一副对方并非无的放矢的语气,听得张勤升怒气汹涌,呵斥道:“闭嘴!这是谣言,有人害我!”
小厮暗自撇嘴,以前张勤升还没娶鲁晓曼的时候,那女人就时常来店铺这边,那时候前夫人可还在张家呢,鲁晓曼也不是不知道张勤升是有家室的人,两人却每次都要关在后面房里待许久,也不知道做些什么偷j-i摸狗的事。
晚上张勤升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一会儿想那日见到顾芳秋时的情景,一会儿想店铺的事情,但更多的是在想鲁晓曼的事。
张勤升是在一次回城的途中遇到鲁晓曼的,当时她脚扭了,张勤升租了驴车,就顺便带了她一把,一来二去的,两人就熟了。那时候得知鲁晓曼在县城给人做浆洗娘,家住县城郊区,家里只一个老娘,家中曾有过两个哥哥,只是两位哥哥和老父亲接连出事,鲁晓曼因为守孝就这么耽搁了。
张勤升一个正值壮年的男人,总是独自待在县城里,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女人,鲁晓曼的出现完美地填补了顾芳秋不在身边的空虚,且鲁晓曼虽然也和顾芳秋一样温温柔柔的,但她在情事上很是大胆,给了张勤升很新鲜的体验。
但是那时候两人虽然做了不少羞人的事,却还没有过零距离的接触,鲁晓曼总说,她虽心悦张勤升,但也不想成为放荡的女子,她知道张勤升家里有夫人,好几次哭着说只要这辈子能一直待在张勤升身边,她就很是知足了。
因此,虽一直和鲁晓曼成不了好事,但张勤生对鲁晓曼也很是愧疚,平常也舍得给她花钱。就这般持续到上半年,再又一次的情不自禁后,鲁晓曼终于成了他的人。
之后断断续续的,张勤升又尝了几回鲜,一次鲁晓曼躺在张勤升身下,让张勤升娶她。张勤升对顾芳秋不争气的肚子也很是失望,前两年他爹娘就劝说他休了顾芳秋另娶,但是他惦记着顾家在上京的姻亲,始终犹豫着没答应。当时他答应娶鲁晓曼,却也只说先纳她为妾。
鲁晓曼委委屈屈地同意了,那时候张勤升很是心疼她。
随后,张勤升找了个时间,通知了自己的爹娘,包括顾芳秋。他看顾芳秋伤心欲绝的模样,虽也有一丝怜惜,但总不能因为顾忌她的情绪,就一直无后吧,谁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怀上孩子。
就在张勤升忙着迎新人时,鲁晓曼一脸娇羞地跟他说,她肚子里有他的孩子了。
孩子啊,不光是他爹娘,便是他,也盼了好几年了。张勤升那时兴奋不已,但是鲁晓曼立即就说,以前只她一人也就罢了,现在她怀了孩子,难道还要为她的孩子也为家里那六年未孕的女子让路么。
张勤升明白,鲁晓曼这是要他休了顾芳秋,一进门就做正室。
张勤升犹豫了,为此他特意去了一趟王家村,去看了一眼顾家,看着越来越破的茅Cao屋和瘦得脱形了的岳丈,张勤升同意了鲁晓曼的要求。
未免顾芳秋大哭大闹难看,鲁晓曼主动说跟着张勤升回去,说希望顾芳秋看在这个孩子的爹是张勤升的分上,让她有所愧疚,劝说起来也容易。
之后在家里,顾芳秋一听说鲁晓曼怀了张勤升的孩子,果然一脸凄苦却什么都不能说。说什么呢,女人便是原罪,不能生孩子的女人是罪加一等。
七出中一出为“无子”,但条件是,“妻年五十以上无子”才行,不然都不好休的。那时候顾芳秋虽然软弱,但又不傻,生不出孩子是她理亏,但凭什么要背负被休的污名,只同意和离。
被休是不能带走嫁妆的,和离是可以的。因此,张刘氏怎会同意,吃进去的东西,万没有叫她吐出来的道理。
两方就这般争执起来,慌乱中,顾芳秋被张蕙兰推了一把,重重跌到在地。她月事一向不准,也就不知道自己已经怀孕了,这一跌,就把盼了几年的孩子跌没了,还被大夫诊断为此生再无法生育,虽然年纪不到,但“无子”这一条已经落实了。
之后顾芳秋被休,鲁晓曼进门,一切看起来都十分完美。
但这份完美,被前几日见到顾芳秋后所影响,更被今天这些谣言蒙上了一层y-in影。
张勤升在心里痛骂那两个胡乱散播谣言的女人,认定是背后有人整他,这店铺房主一声不吭就卖掉了,可能也是那些人有心为之。他想到了顾芳秋背后的倚仗,据说是从上京回来的江家少爷。
张勤升才休了顾芳秋时,心里对她还是有一丝愧疚的,有时候生出要去看看她的念头,但他半个月才回一次村,要忙着陪鲁晓曼照顾儿子,根本抽不出时间,他倒是想请同村的江莲帮着问问,但江莲每次见到他们家人都没好脸色,他也就没兴趣去看冷脸,这个念头就一直这么搁着,所以也错失了顾家之前的巨大转变,还是这次回家,听小妹和新妻说起,才反应过来。
心里不得不说是很遗憾的,再一次感叹自己时运不济,哪怕对方回来得再早些,或是他当时没休顾芳秋,有那江少爷的提拔,现在他哪里还需要愁这两百多两的租金,现在因为顾家,还得罪了对方。
张勤升思来想去一晚上,眼睛实在睁不开了才迷迷糊糊睡过去,第二天一早,就去租了一辆驴车回了村。
驴车刚到家门口,就见自家大门旁边停着两辆马车,门口还聚拢了许多人,大家一看到他,就对着他指指点点,诡异地笑着。
与昨日他回店铺时的场景多么相似啊。
张勤升意识到又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心内正忐忑着,就听人群里传来一声凄厉地喊叫:“这是老爷的儿子,你若敢伤他,老爷绝对会休了你的!”
张勤升神情骤变,拨开人群,就见鲁晓曼护着自己的肚子,与对面一名穿着华丽的中年妇人对峙。
第62章
周围围观的基本都是村里的人, 刚才张勤升还没回来时, 他们就已经看了一场大戏了。这夫人忽然带着丫鬟小厮上门,说要把鲁晓曼接回去当姨娘,张刘氏冲她撕骂,说这位夫人无理, 要强掳走她的儿媳和金孙, 要报官。
这夫人却说, 鲁晓曼肚子里怀的是他家老爷的种。他老爷一直无子, 家里就等着人给他生个儿子继承家业,之前鲁晓曼被他家老爷养在外面大半年时间,被她察觉时刚怀孕。她作为正室, 是十分宽厚的,想着既然孩子都已经有了,为了孩子好, 便准备给些“买妾之资”,要把鲁晓曼接回去当姨娘,没想到就在他家老爷为抬她进门做准备时,她忽然就不见了。
起先鲁晓曼并不承认, 只说是这夫人陷害她。
这夫人就笑着说,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 无非是想着等把孩子平安生下来, 养大了几岁后,再带回宋家认亲,到时候她母凭子贵, 也可安然无恙地进府做她的富贵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