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伤说:“我知无不言。”顿了顿,“他是聪明人,与聪明人打交道,足够坦诚,才有胜算。”
徐归道又沉默了片刻,才说:“且先将他留着吧。”说完又问:“《山河社稷图》?”
令狐伤道:“看他的反应,应当如军师你所猜,已经交给天策府了。军师打算怎么处理?”
徐归道反问:“你觉得呢?”
令狐伤显然早想过这一节,便说:“那东西不要也罢。于公,行军打仗若能单凭一本书就胜券在握,未免可笑。于私,我身为剑客,出鞘便是。”
徐归道点了点头,没说同意与否。
令狐伤却说:“穆玄英提到朱剑秋,军师你……”
徐归道行了个礼说:“朱剑秋活不过这三日,唐军气数将尽,不急在这一时。”
令狐伤显然对他说的一无所知,有些惊讶,却也没再追问下去,便对苏曼莎说:“穆玄英若知道他就是阵眼,难保他不会自己了断。你盯着他。”
“是。”
本说到此已没什么可说了,徐归道却突然发问:“你是否赏识那穆玄英?”
令狐伤倒也不避讳,“不错。的确是个……值得相交的人。”顿了顿,“可惜他心在唐军,难以笼络。”
徐归道说:“他的心在唐军,唐军若是不领情,他也算不得唐军的人。”
“军师何意?”
徐归道说:“李承恩想必已猜出镇魂阵未破,若是他们知道穆玄英就是阵眼,李承恩下不了手,也会有人下手。穆玄英变成了他们想杀的人,那时,我们稍加器重,不愁此人不会动心归顺。”
听了此话令狐伤反倒摇头:“恐怕很难。”稍作思考后,又说:“穆玄英是个心志坚定的人,此举恐难成事。”
徐归道行礼说:“放心交给我来做。”
等徐归道离开后,令狐伤兀自想了一会儿,便对苏曼莎说:“穆玄英见过我的脸。”顿了顿,“他却不怕。”
苏曼莎道:“无知者无畏。”
“不是。”令狐伤摇头,“哪怕我说起莫雨时,他会担心,却也不见惧怕神色。他并不怕我,也不怕狼牙军。”
苏曼莎皱眉想了一会儿,没说话。
令狐伤道:“不怕死,也不怕活着。是什么支撑他?确实奇怪。”
作者有话要说:
补1.26
第275章 第八章
【对月起誓】
次日,天气变化突然。
天色暗淡,风意陡寒,还不到晌午便浓云蔽日,瑟瑟风起,冷风一阵一阵往屋子里吹进来。
穆玄英始终被关在那个屋子里。
一切事务都有人来过问,饮食用度也恢复如常,将他当做客人一般伺候。可唯独不让走动。不论他做什么,外头都毫无反应,却是不让他靠近门。
穆玄英倒也沉得住气,索x_ing每日就在屋里打坐,权当休养生息。
晌午用饭的时辰一到,门就开了。婢女们端着东西便往里面走,跪在地毯上将东西一一摆放好,便又默不作声退了出去。穆玄英看今日送来的东西多了不少,心里正猜测着便听见稳健的脚步声,回头,令狐伤已然站在屋内。
他身后还有一人。
“有个消息想让你知道。”令狐伤倒不算话少之人,但他说的话却是字字珠玑,从不说废话。
他说完,身后那个白发老人便上前,从袖中掏出一片二指宽的竹简,递过来。
穆玄英上前接过,见那竹简上刻着字。
“哼。”穆玄英看了一眼便将竹简扔在地上,转身坐下,什么也没说,自顾自打开食盒去拿吃的。
徐归道与令狐伤毕竟不是普通人,二人相视一眼,也没说话,只是徐归道默默上前捡起那竹简。
穆玄英瞥见他的举动,便冷嘲热讽说:“豺狼群居,是因畏于猛虎之势。但豺狼却是无论如何也斗不过万兽之王的。”
“虎不肯低头,便早晚要绊倒在脚下的陷阱里。”
穆玄英又是冷哼一声,咬了一口烤j-i,说:“中原人常说:天下三智,唯逊一秋。而江湖传言能与朱剑秋一较高下之人只有塞外的徐归道。今日得见本尊,没想到只不过是个躲在人后凭借一些y-in诡手段搅弄风云的谋士。”说完,穆玄英拿起酒杯倒了一杯酒,又说,“阁下让我看此等造谣之言,不知为了什么?不妨直说。”
徐归道这一次没再回话,捡起竹简握在手里,用指腹摩挲着。
竹简上写了一排小字:
密:朱剑秋已死。
穆玄英自然不相信这无所依据的话。
令狐伤开口:“朱剑秋的确死了。”
穆玄英一顿,愣在原地。
徐归道抖抖衣袖,缓缓道:“他与老朽同出自三元门门下,他的才智和本事老朽向来佩服。虽师出同门,但挡在狼牙军前路之上的顽石,老朽却是定要为逐日一一荡平的。”
“我不信!”穆玄英愤愤说。
徐归道又说:“你若不信可写信去问浩气盟的翟季真,我三人均师出三元门,也算得上有些情分。翟季真你当是熟悉的。”
“你以为你可以指使我吗?”穆玄英站起来怒视徐归道,“纵然他死了,必定也是死得其所,为国捐躯!他死后,千秋万代都有人会记得他!这大唐的每一寸土地上都有他的魂魄在!身虽死,魂永存!与尔等叛军绝不是一路人!你们想劝我反水,用这些事当做筹码,当我不知吗?我是绝不会投靠狼牙军的,你们趁早死了心吧!”
徐归道还想说,令狐伤抬手示意,他便将话吞了回去,对令狐伤微微行了一礼,便出了屋子。
徐归道走后,令狐伤说:“唐军一路躲避,你们的皇帝从马嵬驿离开后欲南下,却被军师料中,早早做好了埋伏。中伏后,朱剑秋顶替皇帝以身犯险,本想诱我军落入陷阱,却被军师识破反设计之,死了。这一次又给那皇帝逃脱,朱剑秋的命倒是如你所说,死的很值得。”
穆玄英心里已接受了这结果,憋得满面通红,却是嘴硬说:“凭徐归道的本事,你们真以为朱剑秋前辈是无计可施避不开所以才出此下策吗?”顿了顿,“你们根本不知道人心所向的力量。”
令狐伤被穆玄英的神情震惊,见他又坐下吃饭,分明生气愤怒,却是一口一口在进食,神情坚韧,叫人看了颇为动容。令狐伤心里突然就冒出一个念头:也许这世上真有令狐伤和徐归道做不到的事。
是否穆玄英的力量就来自他心里所谓的信仰?
令狐伤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说:“但你说的不错,之前我与军师确实想劝降你。”
倒是坦诚。
穆玄英哼道:“你们软硬兼施、对我恩威并重,你又说你我是同脉之体,你绝不会杀我,也不贪图《山河社稷图》。诸事连起来一想,不难猜到。”
“软硬兼施、恩威并重是军师的权谋,我只是不阻止。”令狐伤见气氛稍稍缓和,便又继续说:“但你我乃同脉之体此事,货真价实。”
“不足为信。”
令狐伤道:“眼下你不信,却是早晚会信,不急在一时。三阳绝脉之体天下罕见,你是我找到的第一个。”
穆玄英停下吃饭,抬头看令狐伤问:“我是三阳绝脉不错,你如何证明你也是?退一步,纵然你我是同脉之体,又能如何?再退一步,纵然真如你所说,我们合体练武可事半功倍,可我并不想和你同流合污。所以,同脉之体的事你就另寻他人吧,穆玄英无福消受。”说完便又低头吃饭。
听了这话,令狐伤沉声不语,应当也是颇为不快。
两人一站一坐在屋里待了一盏茶的时间,穆玄英吃完东西放好碗筷,说:“你不是说愿意放我走吗?我什么时候可以走?”
令狐伤没回答。
穆玄英屋子思量片刻,说:“纵然丐帮和天策府不来寻我,雨哥是一定会来的。你不放我走,你们这地方早晚会被他找到。”
“他来过。”
穆玄英骇得一跳,急急问:“你们交手了?”
令狐伤道:“军师用了一计将他引开了。但应当不到明日他还会来。”说罢突然将穆玄英从地上拉了起来,抓着穆玄英的手臂将他带到眼前,用那对异色的眼瞳盯着穆玄英,说:“你太小看我了,你也太小看三阳绝脉了。”说完,令狐伤竟然突然凑上来吻住了穆玄英。
穆玄英瞪大眼睛难以置信,但却感觉到体内像是注入了什么,清泉一般游走全身,关节、x_u_e道全都舒展,仿佛有神力相助。
令狐伤退开,凝眸道:“感觉到了吧,这样的感觉是真实存在的。你不信,但这就是同脉之体。”
倒得此刻穆玄英仍旧不信,可心里也清楚,方才那感觉却是不会骗人的。
令狐伤道:“军师本不答应我告诉你,我自己做主了。y-in谋阳谋再厉害,解决事情我还是喜欢用剑。”顿了一下,“今日我就可以放你走,走之前有件事需得你配合。”
穆玄英将信将疑问:“什么?”
“发一个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