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在纯阳观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原本想不惊动几位贵客为最好,但既然诸位已听到风声,那也没有隐瞒的必要。”祁进此人,总给人清心寡欲的感觉,但言语间又透着几分放肆,与纯阳观总是格格不入。
“我师兄卓凤鸣天赋异禀,是极为适宜习武之人,可他生x_ing暴躁,有时难以克制。好在随在恩师身边,总也能得以精心。可那件事后,恩师郁郁寡欢,加之年迈,也有些力不从心了,卓师兄的状况是以越来越差。直到恩师去世后,卓师兄的x_ing子越发难以控制,有时发起狂来,与平日判若两人。那一晚,卓师兄又发狂了,打上了不少弟子,我们几人出手阻拦,他却是毫无顾忌打伤了掌门师兄。”
赵涵雅道:“那日夜里外面一片嘈杂,我还以为是狼牙军的人找上门来了。原来是金虚子前辈……”她脸色不好,裹着那厚重的貂毛披风靠在桌案旁,一张脸又瘦了些,埋在长发和披风间,越发显得弱不禁风。
“若是狼牙军,恐怕已经血洗纯阳宫了。”
屋里几人都看向说话的莫雨,神色都各有玩味。
穆玄英冲莫雨蹙了蹙眉,莫雨脸上没有表情,像游离在黑夜的梦魇,直到穆玄英要移开视线,莫雨才无声挑了挑眉表示不再惹事。
穆玄英带着几分歉意说道:“因太华山美景冠绝天下,我们去观日峰登山,竟不知还发生了这么多事!那李观主伤势如何?卓道长如何呢?”
祁进叹口气说:“卓师兄给掌门师兄用阵法困住了,待他清醒,便去坐忘峰面壁思过。掌门师兄他……”
赵涵雅接话说:“琦菲说了,叶庄主那里有上好的内伤药,她跑一趟应当也不会耗时太久,以李观主的内功,想必调养后也无事。”
穆玄英却觉得祁进欲言又止,但看他不愿多说,便说道:“祁道长也不要太过担心了,我也认识一位过去常常发狂失控之人。”顿了顿,“不论他为何发狂,诸位同门对他的关爱之情总是能感化他的。以柔克刚向来是破解之法。”
祁进笑了一下,说:“是这个道理。只是对不住各位,远来做客却……”
“千万别这么说!”穆玄英道,“当时神木谷的情况我们心知肚明,纯阳的诸位不但出手相救,还给我们藏身之处,于情于理,都没有半点对不住。反倒是我们,来这里打扰了各位修仙练道的清静。”
“不错。我们在完成两图之前还要继续打扰纯阳观,往后有什么我们能帮忙的,也不要客气,出一点力我们也住的心安理得。”赵涵雅也笑。
祁进这次总算开怀,“ 穆少侠和赵姑娘的好意心领了,这几日纯阳宫和太极广场会进出很多人,难免影响各位休息,若是有什么不方便之处只管找我。”说完又对赵涵雅特别关心说,“赵姑娘的脸色越来越差,看来是不能拖了。”
穆玄英点头说:“再给我两天。”
赵涵雅笑眯眯说:“没关系,有明雅的符咒,我能撑一年。只是这病殃殃的样子连我自己也不喜欢,难为各位照顾我。”
源明雅没说话,却是展臂将赵涵雅揽进怀里紧紧抱住。赵涵雅靠在他身上,也没看他,却是很安稳的模样。
等穆玄英三人出了屋子,穆玄英忍不住自责起来,“我太贪玩了,看赵姑娘拿x_ing命耗着,我却白白浪费了三日。”
祁进说:“少年总是有少年的心x_ing,怪不得你。”
穆玄英笑了一下,也不知联想到什么,突然问:“祁道长行事谨慎,难道年少时也会做这样的事?”
祁进微微一怔,随即点头说:“做过。不少。”
穆玄英忍俊不禁说:“多谢道长安慰!”显然全没有将祁进的话当真。
祁进没多说,转身告辞。
待祁进走了,穆玄英和莫雨一路沿着纯阳宫的长廊往外走,都没说话,显得两人都心事重重。
走了一会儿,莫雨道:“你不必自责。”
穆玄英长吁一口气,说道:“可我的确自责,很自责。他们也是一对有情人,我们在观日峰逍遥快活的时候,他们却在无尽的煎熬和苦闷中。谢叔叔一直教我,推己及人,感同身受,这一次格外强烈。”
莫雨沉默了。
穆玄英只当他也被触动,便转了话题说:“我向祁道长提到你的事,你不介意吧?”
“咒印?”
穆玄英点头,“卓道长发狂却能被李观主用阵法压制,我想也许我说出来也能让你……”说着却又忍不住自己反驳,“但纯阳应当是不愿帮你的。”
莫雨牵起穆玄英的手在脸上蹭了蹭。
走出纯阳宫后,穆玄英低声说道:“说起祁道长,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莫雨露出个狡黠的笑容来。
“啊?真的吗?”穆玄英压低声音说,“真给我猜中了?祁道长没说真话。”
莫雨懒洋洋说:“真真假假的事谁说得准呢?”
“你别打哑谜!这世上的秘密已经够多了,我们就不要有秘密了吧?”
莫雨一挑眉,“你没有秘密瞒我?”
穆玄英心想:看来此事雨哥知情,不但如此,知道的一定不少。可他瞒我也不像是有原因,恐怕无关痛痒才懒得提,若我追问,他反倒得意不肯说了。
“秘密这样的东西,若是告诉你那就不是秘密了。”穆玄英做了个鬼脸便继续往前走,心里笃定要套出话来。
莫雨眯了眯眼,跟上去说:“穆少侠坦荡磊落,想来不会有秘密。”
“谁说的?人没有秘密那多无聊啊?难道你没有秘密吗?”
莫雨做出赞同的表情说:“有,不少。”
穆玄英指着莫雨说:“你果真瞒着我?我不问你就不说了?快说!说出来我就不和你计较了!”
莫雨兴致勃勃看着穆玄英,半晌才说:“拿什么换?我早说过,秘密是一笔财富,不会白白送人。”
穆玄英哼了一声道:“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快说!”
莫雨打了个响指说:“就等这句。”遂继续说道,“卓凤鸣本好好的,怎会突然又发狂?是什么原因刺激了卓凤鸣?祁进避重就轻,赵涵雅不会听不出来吧?”
“我是真没听出来。”穆玄英悻悻说。
“你不在场,情有可原。那一夜,在太极广场发生了什么,赵涵雅若说她一点不知道,未免太假了。不过她不管闲事却是对的。纯阳观的闲事,江湖上敢管一管的人还真没有几个。”莫雨说完用手指弹了穆玄英的额头,“所以我劝你也不要管。”
穆玄英道:“管不管再说,可我若非要知道呢?”
莫雨思忖道:“那我只好……”
“嗯?”
“带你去一个秘密最多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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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
“雨哥,我们究竟在等什么?”穆玄英坐在兰桂坊里浑身不自在,何况眼下已是半夜。赶了一天路从华山来到长安城,莫雨却领着穆玄英到这歌舞升平的坊间里坐了一夜。
莫雨自顾自倒了杯酒说:“耐心点。”
穆玄英身子往前凑,说道:“不是我不耐心,这歌舞坊该打烊了吧?我们一进来就包了全部雅间,却又什么歌舞也不看,人家在长安城做买卖也不容易呢,何况我还心疼我的钱呢……”末了又补了一句,“何况现在到处都是狼牙军的人,我们这样太招摇了。”
莫雨又倒了一杯酒,却没喝,把玩着酒杯说:“之前你不是问过我隐元会的事吗?”
“这里就是隐元会?”穆玄英大惊。
莫雨笑出来,“你说说看哪里是江湖?其实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
“哎呀,我不跟你说这些了!你带我来到底要见谁?”穆玄英没好气说。
莫雨拄着下巴,托着脸望着穆玄英,手里拿着那杯酒转啊转,慢吞吞说:“隐元会一直除不掉是因为他们行事很小心,单线联系。顺藤摸瓜也要一层层往上扒,就算找得到门路,要摸到真正的主子也需要很多时间和人手。加之他们掌握了很多消息,根本没人敢来招惹他们。”
“你和他们做过交易,所以知道一些门路?”
莫雨摇头,瘪瘪嘴说:“我敢来,是因为我只是领路人。而你。”他指了指穆玄英,“才是要见他的人。而且你没有秘密。”
“我没有秘密?”穆玄英反问。
莫雨脸上露出像猫一样的诡秘神情,道:“没有秘密是一种什么感觉?”
穆玄英忽然想起很多事。
秘密?
从小到大,他有很多秘密。
瞒着阮娘偷吃r_ou_包子;把小月的玩具弄坏了却说弄丢了;在枫华谷莫雨问怕不怕,说了不怕;唐简的去向;谢渊在生父墓碑前对自己说的话……还有,和莫雨在一起。
每个秘密都伴随着谎言。
可穆玄英回忆,自己却从没有为这些秘密说过谎。
莫雨口中的“秘密”,应该是哪一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