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人和月弄痕对视一眼,都不再说什么。
穆玄英反倒有些不自在,挠挠头问:“我说错什么了吗?”
月弄痕微笑,“没有。玄英你还小,世间事太难言说,一切都为时尚早。我只愿你牢记,一不负天地百姓,二不负盟主正道,三不负世间真心。若能做到,我便知足。”
穆玄英听了这话,默默念了一遍,只点了一下头。须臾却突然吐吐舌头,笑道:“此事就往后再说吧,几位姐姐就别再拿我说笑了!咱门喝了茶赶快上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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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又赶路几日,到达白龙口y-in山城。
此城背靠盘龙谷,往北行二十几里便是江口,倒是依山傍水的好地方。入城后几人皆下马慢行,一边寻找客栈,一边四处游览,倒有几分游玩的意味。
暗香和疏影叽叽喳喳一刻不停地说话,这一路来倒也不寂寞。
“公子!你瞧她!”暗香说不过疏影,就找穆玄英哭诉。穆玄英笑而不语,却是朝疏影使眼色,疏影便住了口。暗香反倒得势不饶人,道:“等咱门过了白龙口,就到瞿塘峡了,到时候坐船,将你扔到江中去,看你还说不说我!”
“你怎知道我们要走瞿塘峡?我瞧南屏山也可!”疏影反驳。
一提到南屏山,穆玄英心头一颤,二女见他笑容虽还在脸上,但却没入心,自知说错了话,便都支支吾吾起来。
穆玄英却反倒突然指着前方说:“r_ou_包子!”复又转头看月弄痕几人,“你们饿了吗?不若我去买一些来?”
月弄痕颔首,还想交代几句,穆玄英却已将缰绳递给冰儿,自己已跑向r_ou_包子店铺。月弄痕便示意两个丫头跟去,自己却朝可人道,“瞿塘峡坐船要快些,过了瞿塘峡就到成都了。再走两日便进入南疆,倒是要早早提防天一教才好。”
可人点点头,“走瞿塘峡吧。”
冰儿人如其名,冰雪聪明,闻言只默默看了一眼穆玄英,道:“也许公子心中早已放下了呢。”
“放下是无畏于提起。他不敢提、不愿提,都是因他放不下。”月弄痕道,“你瞧他在笑,可他心中的苦却早早散开,叫他自此笑也笑不痛快,哭也哭不痛快。稻香村那些经历,是玄英心中的魔障,只盼能被时间消磨殆尽。”
冰儿点点头,“公子是个善良通透的人儿,不会如此为难自己,会有那一日的。”
几人找到客栈后便各自回房休整,到了晚饭时分,冰儿去叫穆玄英,他却说路途劳累要先休息。
“公子不饿吗?不如我松些清淡的饭菜上去。”暗香一听穆玄英不下来用饭,自然放心不下。
可人道:“不必了。我们吃吧。”
月弄痕也不做声,几人只好低头吃饭。待吃完后各自去准备行李,月弄痕朝可人说,“夏日里y-in山城不热,可愿出去走走?”
可人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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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沿着街道慢行,傍晚的风倒也叫人舒爽。
“可人,有些话我早该说的。”
“姐姐不说是对的。若要我说,如今也不是说的时候。”
月弄痕颇为惊讶地看了一眼可人。可人却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默默回视。月弄痕反倒无奈地笑起来,“是否世间事于你都这般无关痛痒?”
“姐姐何必打趣我?”
“倒也不是打趣,只是羡慕。关己则乱,非是人人都做得到你这般的,正如我心中知道不该说,可还是忍不住。明知玄英心结在此,我们还这般瞒着他,若有一日他因此心结做了错事,只怕我们追悔莫及!”月弄痕面露难色,想来是真为此事苦恼已久。
可人依旧不疾不徐道:“告诉他什么呢?当年莫雨被逼无奈而选择了恶人谷?还是如今莫雨已位列十大恶人?又或是……他心心念念的莫雨哥哥,如今是他穆玄英立誓杀无赦的那种人?我觉得不该说并非想一直隐瞒,而是我觉得该给他们一点时间。”
月弄痕道:“可人似乎对那莫雨有别的看法?”
可人凝思片刻,站在江边道:“恶人谷里,那个小疯子莫雨的确有些不一样。”顿了一下,转头看着月弄痕,“我有些推测,但如今尚未成熟,也再给我些时间吧。”
“时间……”月弄痕叹气。
可人道:“再等一些日子,也许一切会明朗许多。盟主似乎也猜出了什么,故而此行他才不肯让玄英上路。姐姐也该猜得到,莫雨那一日若非是腹背受敌,是铁了心要带走玄英的。”
“他早已认出玄英,可他为何不点破?为何不与玄英相认?”月弄痕问出了大家的疑惑。
可人不再言语。
江边微风徐徐,两个女子并肩而战。月色溶溶,月光皎洁,江面上印出人影,微风过处,人影婆娑,随即散开。
y-in山城一如往日,寂静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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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凛风堡。
凛风堡耸立于昆仑玉虚峰顶,云雾缭绕,俯视脚下一片苍原茫茫。
王遗风已多年不回恶人谷,大多时候便是居住于此。恶人谷的人不知他为何如此,只当这是王遗风的谋略。
一年前,莫雨也从恶人谷小少林搬到了凛风堡来。故而有不少人猜测莫雨极可能是王遗风属意的下一任谷主。但莫雨却很少出现,一直在外奔波。
但这一次,莫雨却在凛风堡住了近半月。
莫雨身边的那几个下属更是被罚到冰原去静坐。一时间所有人都在议论,莫雨不知犯下了何等打错惹怒了王遗风,竟被软禁在了凛风堡。
莫空每次去拿吃食都会听到有人议论莫雨,每次都会教训那些人,教训完了还是生闷气,只觉得满腹委屈。
“那些人凭什么?有什么本事在背后说人?若是这样厉害了不起,与我过招又怕什么?”莫空提着食盒一路走一路骂。
莫采薇道:“少说几句吧。”
“他们说莫蓉蓉是给少爷发疯是杀死的!”
“净胡说!”莫杀也忍不住了,“莫蓉蓉配少爷动手吗?”
“他们还说少爷在扬州着了肖天歌的道,所以才被谷主责罚!”
“净胡说!扬州雪魔卫调令如今在谁手中他们也心知肚明。”莫杀又道。
“他们还说宫傲是给少爷杀死的!”莫空说罢又补了一句,“虽说是这样的,可……可那宫傲是咎由自取,怎怨怪到少爷头上了?”
莫红泥也忍不住了,说道:“宫傲一死,十二连环坞一夜就乱了。此事的确是……当时该劝住少爷的。”
“劝?”莫杀看了一眼莫红泥,显然表示“若是劝得住还会有此事”?
说着已走到殿外,几人披上貂皮,又用貂毛套将食盒裹得严严实实,莫采薇将食盒牢牢抱在怀里,还用披风盖住,便走进了风雪里。其他几人依次跟上。
“我却想不到谷主为了那宫傲竟然真的责罚少爷……还说什么静坐有助于少爷提升内功……这冰天雪地,冻坏了可如何是好?”莫空冻得小脸通红,却还在为莫雨抱不平。
“哎!”莫杀叫了一声,看了看四周,“旁人可不知道被罚去冰原静坐的是少爷。还嫌少爷背后说的人不多?你少说几句。”
莫空嘟嘴道:“我就是气不过嘛!”
莫采薇道:“少爷体内的真气在昆仑的确受到压制,谷主确是为少爷考虑的。不提少爷也是为少爷在谷中名声考虑。谷主处事十分周全,待少爷更是真心实意,可不许再腹诽下去。只是……少爷心不在此,只怕一切徒劳。”
闻言,几人便都默契的不再说话了。
走了好一段路,终于在茫茫冰原上见到了一抹红色。几人相视一眼便加快了步伐,朝那边行去。
待走近了皆一一行礼,“少爷。”
莫雨盘膝坐在雪地里,周身已被皑皑白雪覆盖,只剩旁边放着的火红色貂皮大氅。
莫红泥“呀”了一声,快步上前,将自己的披风一展,披在了莫雨肩上,“少爷怎不披上……”抬头,却见莫雨已睁开眼睛,正看着自己,话便再说不下去。
莫红泥登时一惊,才意识到自己此时与莫雨一同披着一件披风,一只手还搭在莫雨肩上。而她也是第一次这样接近这个人。
莫红泥看着他,他的头发已被白雪覆盖,眉眼间也尽是风霜,双唇毫无血色,胸前更是因出了汗而结成了一个一个冰珠子。他在这冰原上坐了好几日了,换做旁人早早冻死了,他却浑身还散发着暖气。
那股暖暖的气息因莫红泥的靠近将她也笼罩进去,叫她忽的产出一个念头:若能这样坐在此人身边,纵然在这冰天雪地待一辈子,也无不可。
“浩气盟有消息了?”
莫雨开口便还是这一句。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问着同一句话。因私杀宫傲,被王遗风惩处于此,他只问浩气盟去向;身处这冰天雪地之中,他只问浩气盟去向;整个恶人谷都在议论莫雨杀宫傲的目的,他只问浩气盟去向。莫雨此人身上,一直有着旁人无法比拟的执着和耐心。
只要他想做到,早晚会做到;只要他愿意等,多久都能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