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西法几乎从未把这个词与自己联系起来。也许神至少在某些方面是对的:断绝爱||欲,留守初心。
但是这天地这么大,所谓强大,又怎么会有上限呢。
与某些东西相比神也是弱小的。
路西法在万魔殿建成后第一次不知道该怎么踏入自己的寝室,他和萨塔拉的矛盾非常富有典型感,一个是天生身居高位,一个是苦苦挣扎后走向高峰,如果萨塔拉是主角那个这个故事的演变应该是少年热血励志剧,但萨塔拉明显不是主角,就算在地狱承受了那么多的血泪生生死死拼过来,结局依旧很明显,路西法是魔王,萨塔拉连原罪都不算。
从各种逻辑上来讲,萨塔拉恨他好像都情有可原。
但路西法一点都不担心现在开门会看到萨塔拉瞪着他一脸打算鱼死网破玉石俱焚,萨塔拉不是那种闲得没事就硬骨头玩的恶魔,他会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想尽办法剁了比自己强的人吸走对方的力量。鉴于萨塔拉根本没对他的力量下手,路西法能得出的结论只有一个,萨塔拉杀他的行为,根本就是一时冲动。
仇恨与煎熬积累起的一时冲动,看到对方毫无防备的模样就下意识地出手,甚至没有想过目的或是结果,只是已经想了很久“要杀掉”,就真的杀掉了。
萨塔拉啊……
路西法闭了闭眼,终于还是推开了自己的卧室门。如他所想,萨塔拉跪在门前,低着头,长发落在地上,恍惚间散落一地的星河。
路西法想让那星河混在自己的黑夜中摇晃。
“路西法大人。”萨塔拉的声音平静如同跪在夏鹭面前,他从未叫过夏鹭的名字,路西法隐约地想,他看到的从来都是路西法,至于夏鹭这个存在本身,只是路西法的一种表现形式而已。
爱情中最作死的一种心思就是,希望他无条件地爱自己,又不希望他无条件地爱自己;希望得知他喜欢的确切的东西来防止失去,却又不希望得知他真的是在喜欢某种确切的东西。
路西法从萨塔拉面前走过,踩着他的头发,把他的头拉得向一侧偏。他坐到床上,冷漠地垂眸,黑瞳幽暗,更像在打量某种可以挑挑拣拣的物品。萨塔拉膝行到他手侧,那是一个路西法伸手就能卡住他喉咙的距离,这个角度使得路西法只能看到他的睫羽,至于那双浅色的眸子,已经完全藏到了y-in影里。
令人心烦意乱。
“萨塔拉。”路西法慢慢念着这个他赐予对方的名字,“抬头。”
近乎银色的眼睛。
沉默的黑色的瞳孔。
路西法发觉自己在试图避开他的视线。那种无声的注视完全可以等同于抗议——沉默在黑暗中的恶魔跪拜他的王,姿态恭顺,只是用目光一次次问对方,凭什么?
凭什么你生而是神的宠儿,凭什么你随便改变过我的生命,还能这样傲然地端坐于我心中的王位?
他不恨,也不怨,甚至不是不服。
只是不甘。
“……有什么想说的么?”路西法并没有指望对方答出什么真的有用的内容,“关于你之前做的一切?”
“梅菲斯特不可信。”萨塔拉开口,淡淡吐出这句话。
“不可信的人有不可信的用法。”路西法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尽量打破他们之间的沉默,“他不会轻易对我动手。”
“……我爱您。”萨塔拉把难题丢给了路西法,此时此刻,不是谁先开口谁输,而是谁先开口谁赢。
他知道路西法把先说出这句话的机会让给了他,也许至少对路西法而言,还是听他先说出这句话更安心。路西法向他伸出手,却不是拉他起身,而是把他的头按在床上,床单包着他的口鼻,但对天使而言窒息并不致命。他注视着他,萨塔拉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目光,审视的、不含感情的,同时也是犹豫的。
他在担心。
他当然在担心。对于路西法而言这种情感大概是一种颇为新奇的体验,在他体味到它的美好之前他就已经真真切切被这种情感坑了一把,甚至被坑得直接去人间转了一圈。但与此同时所有人包括那些追随路西法堕落的天使们都说这种情感是美妙的、不可缺少的,在他们口中没有这种感情的生命非常悲哀——因而路西法少见地犹豫了。
“……路西法大人。”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因闷在被子里而显得发滞,“您完全没有必要犹豫。如果您想试就试试,不想试大可以无视。”
他知道路西法不需要他的建议,何况他的建议和没说没什么区别。只是今天的路西法让他有了一点点几乎被忘记的希望,他觉得对方不会发火,甚至对方会很认真地考虑。路西法的手慢慢从他头上滑下,他听到对方宣判般的回答:“不是我想不想试的问题。也许我爱你,萨塔拉。”
真是坦诚啊。
连这种话题对方都可以这样平静坦诚地开口,完全没有被什么东西钳制的意思。
路西法。
他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念了一次又一次,不知多久,对方才慢慢移开按在他头顶的手,他听到对方极轻的声音:“我在等你表态。”
萨塔拉依旧把脸埋在床单里。他无法表态,只知道脸上全是泪水,模糊一片。
路西法。
路西法大人。
全部的奢望,都被他准许成为触手可及的目标。
路西法低低叹息了一声,把他从床上捞到怀里,抬起他的脸,从眉骨到上唇,他的手指滑过他的脸,指尖被他的泪水沾s-hi。旋即路西法推开他,径自站起离开了房间。
梅菲斯特等在房间外。
“你想充当内侍么?”路西法关了门才开口,发色透出暗紫的天使对他俯首,“不可信之人有不可信的用处嘛。”
路西法淡淡瞥了他一眼。
“……既然您也这么说了,那梅菲斯特就直说吧。您之前去了天堂么?”
路西法从他身边走过,他黑色的长发在他眼前短暂地浮起,又无声地落下。梅菲斯特当然知道自己没有资格管这个,站在门外偷听路西法的话自然也是对路西法的挑衅——但路西法自是知道他站在门外的,既然那种情况下路西法如此开口,他又能如何呢。
所谓魔王啊,就是要把自己喜欢的东西捧得高高的,不喜欢的东西再好也不屑一顾,因为他是一个推崇暴力之地最大的暴力分子。
梅菲斯特浅笑着跟在他身后,睫羽低垂,袖口掩着手指。路西法却若有所觉地回头看了一眼他的肩膀,那绷紧的线条被衣物遮挡,并不分明。
路西法停下脚步,就维持这个回身的动作看了一会,忽然笑出来:“你知道人类的小说和漫画是怎么说我的么?要么就是嗜杀成x_ing,要么就是……连回头都不屑的。”
“没有人配让您回身等待。”梅菲斯特笑道,“自然也没人配揣测您的心思。”
“只不过是那种行为很无聊而已,用人类的说法,简直就是中二。回个头而已……”路西法贴近他,黑色的发丝在他眼前摇晃,他清晰地感受到对方在他耳边的呼吸,“……我的时间很多,并不计较用来等谁。”
梅菲斯特全身发僵,路西法的躯体贴紧了他,黑色填满他的视线,那份温度则填满了他的触觉。路西法环抱住他的腰,在他耳际慢慢道:“只是你有那么长的时间来等我么?”
梅菲斯特大口喘息着。他在发抖,在路西法怀里仰着头,鼻尖充斥着对方身上说不太清的混合着水一样的清冽和截然相反的魔气的味道,泪水从眼中滑落,路西法的手移到他后脑,轻柔地抚摸着,“这段时间的记忆,有什么重要内容么?”
“地狱确实发生过叛乱,”梅菲斯特的声线依旧平稳,“但您的荣耀威慑四方。”
“是堕天使么?”
“您的将士将忠诚奉上,即永世属于您。”
“去吧。”路西法松开他,温度忽然消散,周围的空气显得冰冷刺骨,梅菲斯特看着他回到那扇门后,门再次关上。
那是什么意思呢。
就是说,我爱上萨塔拉了,你不要等我了,把自己的记忆和情感封掉吧,梅菲斯特。
第13章 十二
路西法把萨塔拉弄睡着——至于是不是真的睡着了那就不一定了——之后自己去找了该隐。
和很多人类以为的银发血眸不同,该隐的长相偏向于黄种人,五官没有那么立体,并且他本人并不喜欢把自己弄得立体。他有一头乱糟糟的黑发,一直堆在左肩,因此路西法可以拍拍他的右肩,然后任由该隐满脸笑容地开口,“约吗?”
说到该隐的异x_ing——不,把同x_ing也算上,就说他那和他躲被子里看人间玛丽苏言情小说的人设相符的恋爱缘,路西法真的是只能怜悯他一下。于是路西法淡定地拍开他的爪子,纵容了他的走火入魔丧心病狂,“我来上课。”
“这位同学想学什么?地狱史?”该隐脸上堆满了假笑,路西法淡定:“非*殖x_ing青春期启蒙教育。”
该隐脸上的笑顿时变得真心实意,“您终于决定吃了梅菲斯特了?需要gay片吗?还是让梅菲斯特自己坐着动?”
“……萨塔拉。”路西法打破了他的幻想,明明路西法最讨厌的就是人类,但该隐总有办法突破他讨厌的下限,可能是物极必反,他在一定程度上看该隐挺顺眼。该隐一愣,第一反应却是,“那梅菲斯特能不能赏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