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他们不会怪我们。正是因为多年未见,我们才要去把他们接回家。”江澄仰起头,却没能阻止住滑落眼角的水线。
魏婴站起来帮江澄擦擦眼角,“江澄?你怎么了?你说的他们是谁?”
“没什么,快收拾吧。”
“嗯。”
江澄和魏婴回到国内,直接去了长沙,按照秀丽给自己的地址,找到了陵园。这里应该是组织上为无家可归的烈士们特地圈起来的墓地,蓝曦臣的墓碑就在其中。
简洁的石碑上,刻着蓝涣的名字,刻着一九四七年十一月二十五日,蓝曦臣年轻的生命终结的那天。
两年了,蓝曦臣就这样孤单寂寞的躺在陌生的地方,没人陪,没人照顾,只有他一个人。
“蓝曦臣,我想告诉你,你还有我,我会一直守在你身边,我就是你的家。”
江澄想起曾经信誓旦旦许下的诺言,那样轻易的被放弃,以至于让心爱的人受尽冷落。
他脱下身上的外衣,轻柔的披在墓碑上,手指拂过碑上的字,终于失声痛哭。
“曦臣,这里很冷吧?对不起,是我来晚了。我们回家好嘛?”
多年前的江澄,曾说过,“你可以让他们把你的死亡通知书寄给我,我不会把你孤零零的留在外面,我会拼尽全力把你带回家。”
如今的江澄,要实现这个诺言。他找了很多相关部门,找了很多关系,都没能被允许带走蓝曦臣的骨灰。
无奈之下,他只能找到秀丽。他不想见她,她是亲手杀死蓝曦臣的人,是除了自己以外,另一个深爱着蓝曦臣的人。可现在,他只能找她,甚至求她。
也许秀丽的职务很高,她只是打了几个电话,便给了江澄一个肯定的答案。最后,秀丽还给了江澄一个盒子,里面有蓝曦臣的一张单人照片,一杆钢笔,一枚党徽和写着一句诗的信纸。
秀丽告诉江澄,因为身份原因,蓝曦臣不敢留太多东西。这照片是当初组织给秀丽,让她认识蓝曦臣用的。那杆钢笔是蓝曦臣一直带在身上的。那枚党徽是蓝曦臣牺牲之后,才得到的,他还没来得及看上一眼。而那张纸,是蓝曦臣拼了命留下来的。他这样秘密的身份是不允许留下任何书写的东西的,可他却舍不得烧掉。
那上面写着“人如风后入江云,情似雨馀黏地絮。”
第二天,江澄带着蓝曦臣和魏婴去了南京。
江澄没去过南京,更没去过蓝曦臣的家。所以他只是在街上走着,听着周围人用南京话谈天说地。这里是蓝曦臣出生成长的地方,是他被迫离开了13年的家乡。他想让蓝曦臣再感受一下乡情,再听一下乡音。
魏婴问江澄,这是哪里?为什么来这里?
“这里是蓝涣和蓝湛的家乡,他们年少时,便怀揣着报国救民之志,远离故乡,他们应该很想回来看看。”
魏婴怔了怔,有些懊恼的抓抓头,“江澄,我好羡慕你,你记得蓝涣,记得他的故乡,记得关于他的所有事。而我什么都不记得,我甚至不知道蓝湛是谁。我该怎么办呀?”
江澄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我也羡慕你。你现在的样子,是蓝湛最喜欢的样子。”从盒子里拿出蓝涣唯一一张照片,递给魏婴,“魏婴,这个就是蓝湛,你忘记了就拿出来看看,这是你的爱人。”
第三天,江澄带着蓝曦臣和魏婴回了美国。
江澄没有选墓地,他把蓝曦臣放在一处公共的陵园。他想着落叶归根,早晚有一天,自己还要带着蓝曦臣回中国去,然后他们两会共x_u_e入土。
“曦臣,原谅我没把你留在南京。即便那里是你的故乡,可我不想把你独自留在那。”
夜里,江澄早早躺下,很快进入梦乡。这是两年多来,江澄入睡最快的一次,也是睡得最安稳的一次。
江澄做了一个梦,他梦到他被母亲绑着架回家中,一进客厅,便被父亲训斥了。他觉得心里很烦闷,CaoCao整理了衣着,便往楼下跑。在走廊上,他撞到了一个人,那人明眸皓齿,柔和得像山间涓涓的清泉。那是18岁的蓝曦臣。
他梦到那个他永生难忘的漫无边际的战场,无声无息的像猛兽的无情巨口,吞噬着他最后一点信念。正当他绝望的时候,他看到背着阳光的天神向他伸出手,春风暖阳般的声音鼓荡着诱人的美好:“别怕,我是26师10旅3团团长蓝涣。”那是21岁的蓝曦臣。
他梦到黑暗的校场上,英挺的年轻军官痴痴的望着远方,孤单,落寞。那是23岁的蓝曦臣。
他梦到昏黄的灯光下,自己耳根泛着红晕,身体不停耸动。覆在自己身上的是28岁的蓝曦臣。那是他们相恋9年之中第一次缠绵,也是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他听到他说,“晚吟,你要等我。我一定会回来,因为你是我的家。我爱你。”
蓝曦臣,你什么时候回来?我等你。
第10章 回家(HE)
秀丽走之前,给了江澄一个盒子,里面是蓝曦臣的一张单人照片,一杆钢笔,一枚党徽和写着一句诗的信纸。
秀丽告诉江澄,因为身份原因,蓝曦臣不敢留太多东西。这照片是当初组织给秀丽,让她认识蓝曦臣用的。
那杆钢笔是蓝曦臣一直带在身上的。那枚党徽是蓝曦臣牺牲之后,才得到的,他还没来得及看上一眼。而那张纸,是蓝曦臣拼了命留下来的。他这样秘密的身份是不允许留下任何书写的东西的,可他却舍不得烧掉。
那上面写着“人如风后入江云,情似雨馀黏地絮。”
江澄拿出那张照片,蓝曦臣穿着西装坐在沙发上,双手交叉放在交叠的长腿上,笑得温柔款款,眼神中却透着坚韧刚强,还有那被隐藏住的无奈和哀思。
江澄抚了抚照片上蓝曦臣的眼角,“都说了让你不想笑,就不要笑。真是傻瓜,干嘛总是勉强自己。”
终于,失声痛哭。他的爱人总是这样,总是自以为是的觉得自己可以做好所有事,总是强迫自己活得那么累,总是坚强的独自承受。
江澄返回家中,敲了敲门,进入魏婴的卧室。魏婴正坐在书桌前写字,抬头朝江澄笑了笑,又低下头继续写。江澄不用看也知道他在写什么,无论写多久,写多少,那些纸上只会有两字--蓝湛。
一个月以前,魏婴生了场病,昏迷几天醒来后,他便想起蓝湛这个名字。不过他不知道蓝湛是谁,也不知道他在哪里。江澄只告诉他,蓝湛是他的爱人,远在万里之外的中国。魏婴问他,既然是爱人,为何他不来看自己。江澄只说,他是军人,为了国家,为了民族,他永远都不会离开祖国。
“魏婴,把你的行李箱拿出来,我帮你收拾东西。”江澄走过去,按住他握着笔的手,示意他先停下。
“收拾东西干嘛?”
“明天我们回中国去。”
魏婴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欣喜道:“回中国?那我能见到蓝湛嘛?”
“嗯。”
第二天,他们并没有如愿回中国,因为江澄病了。整日精神不振,四肢酸软,还有低烧的状况。吃过药,打过针,都不见好转。
西医说是体力透支,免疫力下降,重感冒难愈。中医说是心中郁结难解,心血虚耗太重,所谓心病难医。
等江澄的病好了,再打算去中国时,江枫眠重病,医生说已是时日无多。江澄在病榻前尽孝三年,送走了父亲。
父亲走后,母亲身子一直不好,江澄也没再提回中国的事。
江澄虽然不说,但他心中从未忘记曾经答应过蓝曦臣,一定不会让他孤零零在外面,拼尽全力也会带他回家。夜深人静时,江澄总是把蓝曦臣的遗物拿出来翻看,对着蓝曦臣的照片,一次次流着泪说:“曦臣,再等等,我一定会带你回家的,好嘛?”
1955年春节。
美国人不过春节,所以街上也没什么节日气氛。江澄家里父亲去世不足三年,不能披红挂绿,也是一切从简。
江澄、魏婴和虞夫人正围着桌子吃年夜饭,门铃突然响了。
“这是谁呀?”虞夫人不解的问。家里不常来客人,更何况这么晚了,又是春节。
“可能是邻居吧。魏婴去开门。”江澄不愿动,就让离门口最近的魏婴去开门。
魏婴打开门,站在门外的是一位清新俊逸的华人青年,“你好,请问你找谁?”
“魏婴,你好。”青年人的嗓音清朗温婉,带着笑意的双眼,神采奕奕。魏婴有一瞬间的失神,这个人,好熟悉。
而坐在饭桌上的江澄,在那人开口的瞬间,整个人都僵住了。脑海一片空白,又混沌不堪。足足楞了半分钟,才踉跄着跑到门口。
推开挡住门的魏婴,正对上门外人盈满泪水的双眼。仅一步之遥,却仿佛跨越千山。
“晚吟……”
江澄听到那人在叫他,却不敢肯定这是现实还是梦境。他摇着头,不停的退后,直到被那人抓住手臂,退无可退,才停了下来。
“这是梦,是梦。我在做梦。是梦。”江澄低着头,嘴里不停的说着。即使被人拥在怀里,被勒得身上有些疼,仍然无法相信眼前的人就是蓝曦臣。
“这是梦吧?是吧?曦臣,是梦吧?我总是梦见你,总是幻想有一天,你会突然出现在我门口。你知道我多想你嘛?是梦吧?曦臣?”江澄抬手回抱着蓝曦臣,早已泣不成声,却还不断的确认着这是不是梦。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江澄哭得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是初一的早晨。江澄睁开眼睛,空荡的房间里,除了躺在床上的自己,没有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