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文瑞果然很能干,他从小见多识广,能敏感地嗅到机会,哪些公司应该去,哪些小选秀去了也没用,他似乎都能做出准确的判断。再后来,庚娱推出新人选秀的时候,廖文瑞一下兴奋了。尤耒看着这个洋溢着青春的男孩像一阵迅猛的风,呼啦啦吹进他的寝室。
“我们去参加吧!我们的机会来了!”
尤耒很紧张,超乎寻常的紧张。而和他的紧张成反比的是廖文瑞的激动和跃跃欲试。尤耒这个时候发自内心地钦佩廖文瑞,羡慕、甚至是嫉妒这个人。
他知道自己以后可能会面对更加大的场面,这会儿不学会冷静,以后会更加失态。廖文瑞在他上台之前,拼了命地扮丑鼓励他,尤耒回头看的时候,没忍住被逗笑了。
廖文瑞这个人,身上是有股神奇的魔力的。
他们顺利过了海选、初试、六十四强、三十二强……一直到半决赛。
“本来是应该淘汰你的,因为有一个人不能淘汰……”女人用胸部轻轻撞了一下他的手臂,见他隐隐发抖,笑得轻佻又花枝乱颤,“你懂我的意思吧?懂了,就拿着这张房卡,我会等你。”
这一刻,尤耒感觉自己像被房主进了一片无垠的沙漠,风沙呼啸,他找不到落脚点。
房卡在他手里,捏出了一层汗。
“嘿!”廖文瑞猛地拍上他的背,“你今天唱得真木奉!为了庆祝我们今天的表现,去吃点好吃的吧!”
尤耒吓得差点把房卡给扔了,他一身的冷汗,指尖还在抖。“你不是……说你容易胖,不敢多吃吗?”
他勉强稳住了状态,廖文瑞还在说:“没事啦,就今天一天,我们可是进半决赛了……你怎么了?出了这么多汗?身体不舒服嘛?”
“是有点,”尤耒低下头,不让廖文瑞看见他的表情,“我可能要……回去休息一下,你先去吃饭吧。”
廖文瑞:“可是……”
“你先去!”尤耒吼了一声,看见廖文瑞吃惊而不知所措的样子,捏紧拳头说,“你去吧,我现在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他还是去赴了约,整个过程里,他的眼睛、脑子、羞耻心,都被蒙上了一层黑布。模糊不清,懵懵懂懂,莽莽撞撞。走出酒店的时候,他用连衣帽把自己的整个头颅都包住。
他在酒店里来来回回清洗自己的身体,可是他知道,现在的他就像一块臭气熏天的垃圾。
那天他什么都没有吃,一个人躺在宿舍里蒙头大睡。他知道廖文瑞过来找他了,可是他不敢见廖文瑞,也不敢去对上那双清澈的眼睛。
那样只会让他更厌恶自己。
他和那个女人的纠缠并没有停止在这里,而是不清不楚地到了决赛。他觉得自己是能拿到冠军的,牺牲了这么多,怎么可能拿不到冠军?势在必得的他问廖文瑞:“你觉得谁能拿到冠军?”
廖文瑞说:“你把手拿过来。”
尤耒依言把手递给他,就看见廖文瑞托着他的手掌,用手指在他手心认真地写了一个字:你。
尤耒不敢信廖文瑞是真的这么想,但对上廖文瑞真挚的目光,尤耒忽然有在地上挖一个洞,把自己彻底埋起来的冲动。
结果是廖文瑞拿到了最后的冠军,他的能力确实强,在实力上输给廖文瑞,尤耒没什么话好说。
他们三人组成了一个组合,廖文瑞对他说:“天齐,我一定要带你走向成功。”
尤耒那颗在沙漠里尘封的心脏,仿佛见到了上天的垂怜,感受到了一些小雨滴。
“好啊。”他那一刻是真心地想过,彻底抛弃过去那个肮脏的自己,重新开始。
组合的队长一职被交给了廖文瑞,尤耒觉得廖文瑞不适合当队长,他总是把事情想得很天真,于是说:“我以为队长是由我们自己选票的。”
“对不起啊,天齐,”廖文瑞说,“是我自己申请说我想当队长……我也想锻炼一下自己。”
不该这么容易生气,要因为这么小的事就觉得愤怒,还怎么改变呢?
尤耒努力让自己找到合适的位置,不去想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压抑着,不让那个黑暗的、丑陋的怪物出来。
他成名了,但是再一次成为了廖文瑞的附属品。廖文瑞从校园的王子,变成了全国的王子。他不仅有名气,还因为成绩优异,获得了交换留学的机会。
那是他们出道的第二年,廖文瑞离开时还很不舍地对他说:“真想带你一起去,一个人在那边会很孤单。”
尤耒笑着说:“说什么傻话呢你。”
心里那个声音又提醒他:你看,这就是你们之间的差距。
闭嘴吧,快闭嘴吧。
尤耒去喝了一夜的酒,可是醉了之后,心里更加难受。他想,这是我想要的生活吗?我来这儿之前,到底想要什么?
压倒他的是喉咙里慢慢长出来的息r_ou_,一开始他只是觉得不舒服,去看的时候医生只告诉他有点发炎,没有别的什么。
这次的发炎却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总是觉得不舒服,甚至不能好好唱歌。廖文瑞安慰他,尽量给他用不上高音的部分。尤耒的理智告诉他,这是廖文瑞在为了他好,但实际上他在想,你确定不是想抢风头吗?
身体上的不适,精神上的厮杀,一切都让他疲惫不堪。他开始迷上了喝醉的感觉,甚至恢复了和那个女人的r_ou_体关系。
有天早上起来,他发现自己的嗓音如同枯哑的老人,第二天就是演唱会,他马上去医院检查。
这是声带息r_ou_,医生告诉他,由于耽误得太久,现在已经压迫声带,发声变得很困难。
他瘫坐在地上,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必须要尽快手术,”医生说,“但是切除之后,你的声带肯定会受损,这个无法补救。”
手术,手术……尤耒迷茫地想,他还没有多少存款,拿来做了手术,又不能唱歌了……那他留在这个组合还有什么意义?
这些他都没有告诉廖文瑞,他甚至开始憎恨起廖文瑞来,毫无道理,毫无原因。
在演唱会上,他用其他方式遮掩过了自己发声的问题,一天都很少说话,廖文瑞以为他是精神不好,只让他注意休息。
可他瞒不过经纪人的法眼,经纪人不仅看出来了,还明确地跟他提了解约的事。
“你就拿解约金当手术费,”经纪人的声音听着没什么温度,“公司已经对你很体贴了。”
他想求助,想去寻求一条生路,去找那个和他暧昧的老女人,可这最后一条路,也被廖文瑞给切断了,廖文瑞,廖文瑞,廖文瑞。
尤耒曾经那样那样地恨着他,恨得咬牙切齿。
他更憎恨无力而卑鄙的自己,从始至终,都活得像个笑话。
他抗拒一切和廖文瑞有关的东西,得知自己后来待的公司是廖文瑞介绍的,他拼上全部积蓄来还违约金也要离开,结果碰上了张魏欢。张魏欢和他是同一种生物,肮脏,不择手段,他能感觉出来。
所以他接受了张魏欢的橄榄枝,却把自己带进深渊。
那些痛苦的日子里,那些黑暗的记忆里,却始终有个小光点存在。
他不敢去触碰,不敢去仰望。
从庚娱大楼上一跳而下的那个瞬间,他忽然想起来廖文瑞带他去飙车的时候。廖文瑞哈哈大笑,像个疯子一样说:“这样才刺激啊——”
咚。
为什么人死之后,还会回忆起这些东西?
尤耒的四肢百骸都传来一阵极大的痛楚,他想,对啊,痛是当然的,毕竟那么高摔下来,摔得稀烂稀烂的。
最疼的是头部,难道他是脑袋先着地的吗?他还在这么想着,眼前忽然出现了一阵强光,痛得他想大喊出声。
“啊——”
“很痛吧?”青年的声音说,“对不起啊,你怎么傻站在那儿呢,撞到你了,真的对不起……”
尤耒睁开眼睛,又看着眼前的青年,傻了似的,眨了眨眼睛。
“完了,别是把脑子撞坏了吧?”廖文瑞紧张地说着,倏然看见尤耒落了泪,更是慌了手脚,“喂你别哭啊!”
“文瑞……文瑞!”尤耒紧紧地抓住他的手,痛哭失声。
太好了,太好了,一切都还来得及。
这一次,他一定只当个安静的守护者,永远不再伤害这个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