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古风架空,短篇,全文4w3已完结;含限制级内容请注意;
第1章 01[壹]
严冬的风刮面如刀,庭中松枝已经被积雪压弯,枝头勉强提着只古朴的鸟笼,雪尘簌簌,落在鸟笼未合的门框上,里面端放着一碟雪水和梨块,像是有人料到会有鸟儿飞回,特地为它留了门。
“起这么早呢?稀奇啊。”
陈果刚从茶馆前堂张罗完回来,掀开毡帘就见叶修坐在了松下的亭子里,手里隔了层灰裘端着个茶壶捂手,叶修困意还未消散,强打着精神抬了抬眼皮,和她打招呼:“老板娘早。”
“在等什么呢,”陈果见他有些心不在焉,偶尔望一眼前门处的墙头,“天寒地冻的又乱跑,冻着了可别怪小安给你开的药苦啊。”
她语气听着不善,叶修心下清楚这是在关心自己,就冲她笑了笑:“自然是有分寸,就别cao心我了。”
他话音刚落,空中一声锐利的啼叫撕破云霭,两人皆是抬头,见一只通体嫩黄的绿鸠从远方飞来,叶修静静地看着,然后朝它举了举手,绿鸠便盘旋两圈,带着一身的寒气落在他手背上。
陈果走近了些许:“小点?之前飞哪儿去了,带什么东西回来了?”
被唤作“小点”的绿鸠光滑的背羽上驮着一卷信,叶修将它解了下来,又挠了挠它颈腹,将小点放回了笼中歇息,这才冲陈果回道:“北边寄来的。”
“还以为你身子骨健朗得愿意晨起了,原来是为了等信。”
“可不是吗,”叶修配合着打了个哈欠,“前天急着要出笼,一放闸就朝北飞,就爱大清早的回来。”
绿鸠x_ing子颇灵,在叶修身边养了数年,像是他影子的一部分,平常极少有人使唤得动,除非是叶修自己打心底信得过的好友才有那特殊的铁哨,吹响后方可引来。靠着这种方式,叶修这几年才有了和几位故交保持联络的机会。
有凉风刮过,亭檐上蓄满的雪水淋了下来,哗声打断了叶修的回忆,他给两人斟了杯茶,把纸摊在桌上,这才慢慢读起来。陈果虽是好奇,但也不好主动开口多过问,只是扫了一眼,看见了落款处的一个章印,繁杂的星斗图案里隐约可见一个“王”字。
叶修不爱主动提以前在京里的事儿,陈果对他的过去也了解不多,印象中叶修只说起过一位王姓朋友,便是那皇城中身居高位的司天监。
“谁寄的啊?”陈果故意问道,忍不住探头打量着。
“你不都看见了么,”叶修说,“我说老板娘,你这脖子都要伸进我茶壶里了啊。”
“哎呀,有什么神秘的,不稀罕不稀罕。”陈果佯装恼火的样子,把茶喝尽,摆了摆手要离开,她茶馆里一堆事儿没忙完,确实也没工夫在这陪叶修坐着。
叶修撑着脑袋:“慢走啊。”
说罢,待陈果的背影消失在院子里,叶修才敛起笑容,有些严肃地看着这信上的内容。该司天监姓王名杰希,算是他曾经朝中挚交之一,王杰希和他书信来往不多,偶尔也只是聊聊近况云云,这次王杰希写得多了些,把最近替叶修占的星宿卦象一并写上,称凶光大露,提醒他要多加小心。
叶修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儿了,他沉默了一会,神色没什么变化,只是从袖中摸出了两粒火石,引燃了信纸,倏地一阵风雪灌来,将这撮灰烬扫得无影无踪。
叶修呵了口气,刚准备起身,一阵锥刺般的剧痛突然席卷了咽喉——叶修身形一晃,大口喘息起来,他心下暗悔,昨夜忘记按时服药,待这难捱的疼痛从胸口褪去,他的呼吸才渐渐归于平缓,旧伤处隐隐作痛起来。
三年前某个大雨滂沱的夜,叶修就带着这伤沿着溪涧一路被冲刷着来到下游的这间茶馆。那时他早已失去神志,浑身s-hi透,雨水和血迹混在一起,在鬼门关前正徘徊着,连痛觉都快没了,后来陈果回忆说,那时候她正准备闭馆,发现门前的溪边突然躺了个人,把她吓得不轻,陈果见他身前吃了一刀,伤势颇重,便赶紧将人扶进了屋,把仅有的药粉一股脑都给叶修倒上了,才勉强止血。
待叶修转醒时已是次日傍晚,是向来寄住在茶馆的小大夫安文逸彻夜施了针,险险拖住了伤情继续恶化,清晨又有位名唤乔一帆的军士也顺着溪流追随叶修至此,陈果一下收留了两位看似来头不小的不速之客,虽是应允了叶修提出的留宿要求,但仍然希望他们能交待清楚自己的来历。
叶修当时沉思片刻,最后将自己怀中乌木雕金的腰牌扔在了桌上,陈果一眼便看清了上面的官印,且花式比普通的更为繁杂,她还未来得及追问,叶修却淡淡地说,不用惊讶,现在已经回不去京中了。
他和乔一帆是从一场死局里逃出生天的。当朝军部最为出名的分支要属天都十一卫所,每一卫都有精锐数十人,由各卫校尉统帅,不受任何牵制直接听令于皇帝本人,光中影里永远都有十一卫所处理差事的身影,他们是皇城内最锋利的刀刃,刺破所有不平的夜。
叶修十六时曾凭借一身天赐的本事直取校尉一职,未吃败仗,率部下将城内外横扫一番,没他摆不平的敌手,也没他处理不了的大患,手中一杆枪挑翻了无数逆党的衣领,皇帝亲封“斗神”,名声大噪全京城,除了偶尔和其他几卫校尉演武时拿个平局,几乎无人能敌,他无意调职,以为自己会这么一直在十一卫所待到辞官归田,或是哪一日战死在烽烟里——直到他去执行最后一个任务。
叶修曾无意踏入过宫内的禁地,那是处偏远的废阁,厚尘和蛛网掩埋了一卷又一卷宗书,事后他才知晓,这是先帝藏书的旧址,如今已被拦封。后来皇帝在陵中拾到先帝隐埋的另一封遗诏,上书阁中藏有一枚漆盒,盒中图纸所标乃传说秘境泽荒之所在,史书曾记道先帝在那泽荒深处埋下自己最为珍贵的数十样秘宝,甚至还有龙脉全貌,要是传入江湖上,哪样都得引来无数血雨腥风。
于是十一卫所便得令要合力清查废阁,叶修和其他校尉奉命前往,却被不知何时捡漏了风声埋伏许久的逆党围杀。
对方死锁城门,有备而来,那一夜皇城大乱,他们在火光中战至拂晓,又被前仆后继的敌人杀得四散,叶修独身在密道内终于拾得盒子,出阁后以一人之力奋力突围,然不幸负重伤。
黎明伴随着一场暴雨而至,叶修体力透支,就这么怀中攥着漆盒昏了过去,被湍急的溪水一路往南送去,叶修后来估摸着自己漂了两天,幸亏被陈果救起,否则自己真是没命了。
他伤势太重,必须静养,当时劈中自己的刀还搀着罕见的药毒,留下的后遗症难以根治,这才不得不带着一个天大的秘密栖身于此。名声赫赫的斗神已经不复存在,他事后给零星几名好友恢复联系,问清了目前朝中局势,逆党未能连根拔除,不得贸然回京,干脆就称叶校尉和漆盒均下落不明,在未得知是谁和逆党私通前,叶修觉得还是守在茶馆里为好。
一晃近三年已过,王杰希如今这一纸警告算是又将平静打破,他虽在信上未直接写明,叶修依然很容易就想到了即将会有什么麻烦找上自己,位置暴露的迟早的事,若是从前,叶修根本懒得将这些无名之辈当回事儿,他一个人就能解决,但如今碍于体内因毒和真气混乱,浑身武技发挥不出十成十,叶修也谨慎起来。
是夜。
韩文清御马奔驰在林间,腰间的乌金腰牌被月光照得一闪。他浑身黑衣,外袍在风中飞扬,马蹄追随着追捕目标远去的方向,从满地的枯枝中踩过。
几日前他奉命,要追查一伙疑似逆党余孽的下落,对方似乎比朝中快一步得知了先帝漆盒的所在位置,已经动身了,韩文清作为天都十一卫的校尉之一,务必要阻止漆盒落入他们手中,不能让其得知图纸上所标那泽荒的位置。为了尽量不打Cao惊蛇,韩文清便独自顺着那逆党的踪迹一路往南方追了过来。
现下他已踏入了江淮一带,城郊的人烟在树影外若隐若现,韩文清猜想逆党多半是停在了这座小城之中,于是他放缓了速度,也朝着入城的方向走去。
冬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整座城已经入睡,除了城门外驿站边上的茶馆还亮着灯笼,雨点打在纸灯壳上,韩文清的马甩了甩水滴,就在这时他听见了模糊的械斗声。
那是剑与利器碰撞的声音,且愈发激烈起来,韩文清心下一紧,立刻朝声源疾驰而去,那似乎就是从这间茶馆里传来的异动,韩文清听声辩了个大概,少说也有几十号人正聚集于此,他心生疑惑,若是偷窃漆盒,为何要派出这么多人手。
但韩文清没工夫细想,他足尖一踏,直接跃上了墙檐,隔着雨幕看清了后院中时不时闪动的光影,从各类兵器的身体上折s_h_è 入眼,他们似乎将什么人包围了起来,而且是同时在与人堆中心的那位交手……刀剑的铮鸣频繁响起,韩文清直接扔了两支银镖进去打断了他们的攻势,有人注意到他的到来,警惕地吩咐众人停手,韩文清冷笑了一声,正欲乘势抓人逼问漆盒的所在地,他眼前的几人踉跄了一下,滑倒在地,包围圈破了个口子。
韩文清便看到了中间那以一敌十的身影,还有……一把伞。
伞很特殊。伞面似乎是涂油的皮革,在这刀剑的劈砍下也毫发未损,每一根伞骨的末端都缀着利刃,旁人竟是接近不了他半分。接着,伞缓缓收了起来,韩文清莫名感觉这身影分外熟悉,他紧紧盯着那人的动作,很快,伞后的人便暴露在了他眼下。
“叶修……!”
韩文清难以置信地喊道,半是震惊半是怀疑,他以为叶修早就消失在了三年前的那场大乱之中。
作为天都校尉之一,韩文清和叶修曾接到了同样的命令,他们分路拼杀,但最后自己却是体力不支,只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守住密道入口,之后的事情他便很模糊了,再醒时众人已被告知叶修失踪的消息,这么久以来连叶修半分消息也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