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雯是个很矛盾的人,她在最肮脏龌龊的环境里,却总会把房间打扫的干干净净。她从事最下贱的工作,却从未对生活埋怨和憎恨。
她只是认命,正如她生下了许风沐,却拒绝许风沐叫她妈。
朗歌在纸上逐条记录下重点,直到许风沐停止叙述才放下笔。
“你讨厌你母亲吗?”
许风沐不假思索地否定,“不讨厌,我很感谢她抚养我。”
“第二个问题,你母亲的事情对你现在的情感价值观有没有影响?”
“…”许风沐沉默了小半分钟,点点头,“不止是现在。”
他的过去,甚至未来,他的整个人生,到处都有许雯的痕迹。
他跟着顾爷的时候,也想过干脆浑浑噩噩过完这辈子。但每当即将深陷的时候,总会听见柔和的女声在他回忆里说:这个世界上你最了解的人只有你自己,自己甘心堕落了,你怎么敢奢求别人会拉你一把。
“行,我知道了。”朗歌合起记录本,顺手端过茶杯把冰冷的普洱饮尽,又看了眼左腕上的表,“两个半小时,每次时间不宜过长,你认为呢?”
许风沐翻了一眼,恹恹地表情已经透露答案。
他从来没有今天这种体验,把沉重甚至沾血的过往翻出来一丝,□□裸的暴露在天光之下。
能讲这么多,已经超出他的极限了,天知道朗歌用了什么魔法。
“那今天就到这里,具体方案等我研究出来告诉你。”朗歌站起来的动作有些慢,大概是坐久了腿麻。他露出一贯轻佻地笑,“我送你回去吧,毕竟沐爷大病初愈,得让人贴身伺候着。”
“真君,你这是改行做太监了?”许风沐没有对朗歌的嘲讽表示不满,如果他露出悲悯的模样,许风沐才会觉得难以适应。
“我到底是不是太监,你张开腿不就知道了?”
…
朗歌以为他足够了解许风沐,相识之后他熟悉的许风沐一直凌厉而坚强,即使被人踩在脚下满身带血,也能拼着一身狠重新爬起来。
原来他还有那种时候。
原来当初自己在y-in暗泥泞里挣扎时,向他伸出手的阳光,背后也是一片雾霾。
烛火明明灭灭,旁边躺着燃尽的纸灰。
朗歌透过层层昏暗,依稀见到过往无数个日日夜夜里,那张满面泪水的脸。
“你生命里所有的苦难都会留在过去,现在你能看到的都是希望…”当初,他看着远处的太阳说,“希望所有人的未来都能一片光明。”
愿我们的未来都是一片光明。
即使你在白昼里捆缚,我在黑夜中寡淡。
第18章 018
周末下午,许风沐出现在办公室内,叮叮当当赶来加班的燕玖激动地眼泪汪汪,差点以身相许。
“许经理,你总算来了。”仅仅两天半没见到他,燕玖感觉已经漫长地穿越了整个世纪。
以往公司里事务繁忙,但起码有许风沐在,大小事务安排的井井有条,燕玖只需要当个端茶送水的小秘书,偶尔给老板暖暖…暖暖办公室里被他吓冷的空气。
可在许风沐请假的两天里,大量工作蜂拥而至强势来袭,搞得燕玖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奄奄一息在资料档案里挣扎的时候,她才意识到以往冷艳洁癖寡言的许风沐,是多么伟大又可爱的存在。
“怎么,你怀孕了要辞职?”许风沐把顺带捎上来的玻璃方盒递给燕玖,“吃糖吗?”
“我连男朋友都没有,孤雌繁殖吗?啊,谢谢老板,我不爱吃糖。”燕玖连忙摆摆手,谨慎地观察许风沐所谓的‘糖’。
真怀疑是直系上司终于受够了她的懒惰,打算下毒了。
圆滚滚的大小相同的珠子裹着银光,在玻璃方盒中散发着金属质感,比起糖,燕玖更愿意相信它们是小钢珠。
用视觉判断,许风沐也认为它是小钢珠。早上从半山别墅回到市区,在朗歌递过盒子的瞬间,他反s_h_è x_ing警惕起来。
“你开始送我子弹了?”在警校联系时,练习使用的枪支大多采用钢珠式子弹,目测正好是这种大小的。
“看清楚,钢珠糖。”朗歌把盒子翻起来,向他展示盒底标签。
“我已经很久不吃糖了,而且还是这种的。”许风沐把玻璃盒接过来,摇了摇,重量确实比金属钢珠轻得多,味道想必不怎么好。
跟朗歌见面几次下来,他已经渐渐摸清楚套路。老同学大概是为了捉弄情敌,每次都会送些无聊的小东西。
“…还有最重要的两件事,欧洲有家综合连锁公司打算拓展东平的市场,下个月会派专业团队前来市场评估,正功拟定拿下项目中广告宣传的部分。还有,亚诺娱乐印象城的地址选定了。”
许风沐认真听完她的报告,敏锐捕捉到重点,“他们地址…什么时候定的?”
“不清楚,但肯定挺早,起码在四月份吧,现在已经开工打地基了。”燕玖如实回答。
前天。
实地考察、商业机密、拖拉机…
朗歌,你炸了。
…
卧室里整面墙亮着灯,朗歌半坐在床上靠住松软的枕头,怀里抱着素描本认真勾画着,时不时往对面墙上扫两眼。
笔下是西装革履风华正茂的许风沐,可朗歌视线投向墙面时,焦距总汇聚在正中。
两小无猜,各有悲哀。
“他们都回家了,我跟你玩吧。”男孩说,见朗歌没回答,他主动拉起朗歌的手,带他坐在破烂的秋千架上,“我跟你玩吧。”
那是朗歌年少甚至年幼的时候,他才刚学习认拼音,啊、我、饿…
父母工作很忙,非常忙,忙得甚至抽不出时间帮他检查作业。
他们把朗歌放在环境优雅的半山别墅中,请来远方叔伯代为照顾。
起初,叔伯对他关怀备至,父母也放心的把朗歌交给叔伯。
许风沐躺在他身下的时候,那句没打算上,不是说假的。
他也在恐惧。
恐惧到那段记忆,甚至那位叔伯的脸已经模糊不清了,仿佛七岁之前的人生都是空白。很多时候他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思维联系障碍,而患了虚构遗忘综合症。
忘记从什么时候开始,大概是个春暖花开吧,每天结束学习后,朗歌都会被叔伯拉到放映厅里,听着窗外小鸟的哀鸣,观看很多污秽的成人片。
偌大的屏幕中,赤身裸体的女x_ing或跪或铐或绑,忍受着周围男人的鞭打折磨玷污。还有更加过分的场景,男人们抽打灼烧穿刺,肆意伤害女x_ing的身体,将她染得满身猩红。再用言辞侮辱,将她比作畜牲器皿。
朗歌不愿意看,他觉得恐惧,视网膜上捕捉到的影像让他身体跟着疼痛起来。恐惧甚至占据了他所有的思考能力,女x_ing尖锐的叫声让他在梦里惊醒失禁,甚至产生抗拒入睡整夜失眠的症状。但叔伯会扯下来捂住耳朵的手,按住他扭开的头,逼他睁大眼睛。
在看到屏幕中女x_ing四肢被残忍割下时,女人只能用凸出的眼珠眼睁睁注视着身体的血液留空时,在折磨中等待死亡时,朗歌终于再也无法承受超负荷的精神折磨。
他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拒绝和别人交流,失去了语言的能力。
直到现在,朗歌对女x_ing都心存敬畏,轻易不会去触碰,怕她们受到伤害,怕她们轻易破碎。
他潜意识里排斥所有带有强迫因素的x_ing行为,即使对方是他想要拥抱的人,朗歌也做不出任何逼迫的事情。
比如对许风沐,即使渴饮饥餐,也无法忽视他的意志强行把人关进布置好的牢笼中。
大概算是好事吧,否则他在前几年就四分五裂了。
他想摆脱这个世界的恐惧,选择割腕自杀,未遂。医院里,父母终于意识到…或许是终于打算直视儿子的异常。朗歌沉默地用厚厚的卫生纸缠住左腕,整个人蜷缩在棉被中。
出院后,父母把他送到安静适合休养的西区外婆家。外婆年纪大,记忆力衰退的厉害,经常忘记照顾外孙,带他出门后便不记得该带回家。
朗歌被扔在破旧的社区公园门口,迷茫的望着陌生的地方。
“涂南!”周围小朋友愉快的喊着玩伴,“该回家吃饭了!”
“知道了。”滑梯上跟他年纪相仿的男孩转过来,白净的脸长得十分可爱,笑起来能看到他嘴里掉了颗门牙。他催促身边稍小的孩子爬下滑梯,跟随其他孩子离开。
所有小孩都离去,男孩站在原地看了会,瞧见了朗歌,跑过去抓住他的胳膊,带他坐到秋千架上。
“你迷路了吗?”男孩拉着他的秋千绳,一下一下缓缓摇晃着,把他推得越来越高,“不要难过,我陪你等家人来。”
到底等了多久,朗歌已经记不清了。
秋千架从黄昏摇到月初,他以为的地久天长时间定格,原来也只是生命里短短的一瞬间。
素面本上的画已经基本成型,许风沐眼里的笑意真真切切浮现于纸上。朗歌画风景建筑都很Cao率,画特定人物的技术能秒杀职业画师。
他经常去社区公园找男孩玩,怕男孩子嫌弃他不说话,每次出门前都会从外婆钱袋里翻五毛钱买根木奉木奉糖带给他。男孩大概很喜欢吃糖,即使门牙漏风还啃得咔嚓咔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