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亏一篑!这是李羽唯一的念头。
他根本顾不上再去投毒,身形急转几个翻身退出数丈远,看也不看来人一眼单脚点地就要逃走。不料来人比他更快,不待他提内力腾身便已然欺到切近,剑锋再次呼啸而至,直刺命门!
李羽惊出一身冷汗来,他功夫不过尔尔,早年间练了些花拳绣腿唬人,派不上用场,入伍之后拳脚功夫才有了些模样,但也说不上有多精到,他知道自己资质平平,向来没下过什么苦功,可眼下来人显然武艺甚高,他想逃出升天怕难上加难!
然而人被逼急了总有些蛮力,他甩身看准了往后一靠,舞长枪急攻,硬生生将人逼退半步,但也没了别的路数,慌忙又疾退半丈,方才看清了面前举剑怒目而视的,正是邢封。
第二十二章
为什么这个烦人的道士总是跟他过不去!?
李羽愤恨瞪着邢封,自知不敌不敢妄近,再次虚晃一枪扭头便跑。
新兵营他再熟悉不过,只要甩开那道士他便能绕出营去!不想方一绕过营房便见道路正中笔直站定一人,长枪点地拉开架门,虎目圆睁一脸正气,赫然竟是校尉李歌乐。
中计了!李羽心里一声惨嚎,这李校尉枪法绝伦又天生神力,新兵营一半的兵都归他教管,要与李歌乐对阵不消一时半刻必被生擒活拿,这比那小道士棘手百倍!
他根本不敢与李歌乐动手,拼命刹住脚步扭头又往回跑,绕回来便见邢封原地未动似早料到他只能折返,冷冷振臂举剑,沉喝道:
“大胆贼人,还不伏法么!”
李羽暗啐一声,心道这道士像催命恶鬼似的,俨然跟他有深仇大恨一般,着实恼人,见无处可逃便硬着头皮甩了甩长枪,摆出架门来。
邢封见他执迷不悟,心中怒火更甚,单指横扫剑锋旋身一道剑气直逼李羽面门,李羽也没了顾忌,大开大合耍着长枪,招招不留余地,只对着邢封要害连连猛攻,然而无奈技不如人,饶是他凶狠如同恶狼一般仍始终处于下风。眼看邢封剑气如虹招招凌厉,他连连后退退无可退,心里一阵疯魔般的惊悸,想也没想便将手指探入怀中摸出一把药蛊来,迎面往邢封脸上撒去!
邢封正打得胜利在望,冷不防眼前一阵烟尘缭绕登时一慌,连忙掩住口鼻,那细碎药蛊却仍旧迷了他双眼,霎时间眼眶由里至外疼痛欲裂,再睁眼竟是一片血红目不能视。他心道不好,挥剑舞出一道剑气,却看不见李羽身在何处,徒然舞剑原地兜着圈子。
事态急转直下,李羽y-in沉沉干笑两声,一不做二不休,将长枪笔直对准邢封咽喉,单脚后撤内力一催,下一刻便如离簧之箭一般突进而上!
闪着寒光的枪头眼看便毫无悬念刺穿邢封咽喉,便在电光火石之间一道浑厚剑气从天而降,不偏不斜重重落在李羽身上。李羽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哀嚎便颓然倒下去,长枪脱手而出,擦着邢封颈侧破空划过。
邢封丝毫不知发生什么,只觉颈侧一阵刺痛,而后却没了动静,正惊慌失措来回转着圈,便被人轻轻拍在肩上。
“你中了毒蛊,不要乱动。”
是师父的声音。邢封这才安心,若师父出手那李羽如何还有还手之力?想必已然被俘了。
时初默默瞥了一眼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李羽,微微皱眉。
他只用了三成功力,这人怎的一副气绝模样?当真一招两仪化形便能要了这人x_ing命?
他正疑惑,李羽突然挺身而起,一只手冲时初甩去,掌心中一团毒蛊粉末瞬间铺散开来,时初拧眉挥剑,粉尘在半空中被剑风尽数吹散,然而李羽却趁机强催内力疾撤出老远。
方才那一击已然震伤他脏腑,气海阵阵翻涌直冲喉间,可他不在乎,只要能留一条命逃出去,等到了恶人谷还怕不能休养回来么!
他怕时初穷追不舍,索x_ing将剩下的药粉都掏出来,他并不清楚这蛊物为何,只道这些人都对这药粉十分忌惮,便发疯了一般拼命撒出去。眼看辕门已遥遥可见,李羽心中一阵暗喜,脚下更如生风一般跑得飞快。
漆黑夜幕下他清楚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和混乱的脚步声,还有一阵似有若无的靡靡箫音。
李羽一愣,哪里来的箫音?难道是雀奈来了?
他不敢停下,慌乱不知所措地前后张望,却骤然觉得体内隐隐发涨,未等他反应过来,巨大的疼痛瞬间席卷了他周身,刹那天旋地转。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自己周身无一处不痛,正在奔跑中的身子来不及做任何缓冲,破布一般飞扑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那箫音却愈发清晰起来,一个身着苗服的男子气质清冽如同月神般站定在他面前,正是在后营养伤的龙蚩。李羽再也动不了,只勉强拿眼去看,凄冷月光下龙蚩神情肃穆,幽幽停止了吹奏。
再无生还可能。李羽无力地喘着粗气,他疼痛难忍发不出声来,却不明白这苗人用了什么手段,内里仿佛万蛊噬心一般,让他几欲失去知觉。龙蚩却冷冷开口:
“你这鼠辈也是愚蠢,早已被下了蛊却不自知,如今害人害己,还不悔悟么?”
第二十三章
被下了蛊?李羽回想起雀奈那些状似放浪的抚摸和亲吻,顿时心如死灰。他身上也被下了那些药粉么?或者是比那药粉更可怕的蛊物?就算他能逃出生天也注定死无葬身之地?那他究竟在拼什么命!
他落魄狼狈地趴伏于地,几乎要失声痛哭,夜空中却传来个银铃般的笑声,脆生生娇俏动人。
“你又何必告诉他,叫他死不瞑目呢?”
龙蚩倏然回身,随着那话音未落,雀奈晃着一身银饰飘然而至,身形比龙蚩矮了半头俨然一副孩童模样,忽闪着水亮双眸笑嘻嘻仰脸望着龙蚩道:
“阿龙哥哥,对吧?”
然而他对龙蚩而言却是全然陌生的,龙蚩戒备地看着眼前与自己佩戴银饰纹样相同的五毒少年,略皱了皱眉:
“你是谁?”
雀奈晃了晃腕子上的精制银镯,直直盯着龙蚩道:
“我的名字是雀奈茶盘,阿爹是茶盘大巫。”
只这一句便叫龙蚩倒抽口气,他双眸圆睁瞪住雀奈,哑然道:
“你是大巫养子?”
茶盘寨大巫曾收留一幼子,龙蚩是知道的,只是他从未见过其人。他仿佛明白了什么,将视线向雀奈腰间望去。那摇晃的银雀挂饰在月光下灼灼其华,格外妖冶。
恶人谷终究不会放弃与茶盘寨的相互制衡,就算他蚩氏一族无人生还,也没有人能逃脱相同的命运。
龙蚩缓缓叹口气,面带忧伤地看着雀奈:
“你如此累及无辜,就为引我出来?”
雀奈挑眉一笑,走近一步,幽幽道:
“阿龙哥哥,你也曾是我如今立场,该明白我缘何逼你现身吧?”
龙蚩沉默不语,他私自离开恶人谷远赴潼关,对恶人谷而言形同叛逆,除非他死了,否则恶人谷绝不会放他逍遥于世。这一点雀奈也立场一致。
“十六年前你惨死潼关,这是世人都知道的事,你不该回来。”
雀奈盯着龙蚩,妙目中忽而y-in沉似水忽而皎洁如霞,灵动间透着肃杀之气,一颦一笑却十分明艳动人,美得张扬又辛烈,言语毫不拖泥带水:
“不用紧张,我既然独自前来,自然不是来杀你的。”
龙蚩平静地回望他,他自己也曾是银雀使,在恶人谷沉浮数载,深知恶人谷的规矩,却看不懂眼前这顽童般的新任银雀使是何意图。
雀奈突然收了笑意,歪头定定望着龙蚩双眸,沉沉开口:
“阿龙哥哥,蚩氏一脉已经没有‘活人’了,你明白我的意思么?我离寨阿爹是不允的,可他病得很重,羌阿姊离开后寨子里已经没有能救他的巫医,我便和恶人谷做了个交易。只要我人在恶人谷一天,阿爹就能平安一天,所以我不会离开恶人谷的。阿龙哥哥,反正你也不想回去吧?无论是寨子,还是恶人谷,对你来说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对吧?”
与其说是交换条件,不如说是威胁。
龙蚩略带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孩子,竟无言以对。茶盘大巫是他最尊敬的长者,更是他最初的授业恩师,连自己那双稀世罕有的双生蛇王亦是大巫所赠,大巫对他恩重如山,情同父子,如今他却只能从这孩子口中得知大巫重病缠身,却连回去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他没有任何理由拒绝他,也没有任何立场责怪他。
雀奈大费周章,目的只有一个——确保龙蚩此生都不会再踏入中原和茶盘寨。
自族长去世之后,按寨子的规矩,若龙蚩尚存于世,便顺理成章是下任族长。那么依照承诺,无论银雀使身份多高也不能杀他。可龙蚩身为叛逆之人,按恶人谷的规矩,杀无赦。这会让雀奈陷入两难,而这种两难会让他失去王遗风的信任。对他来说那才是最坏的事态。
不过既然雀奈敢这样来见他,便说明一旦出现意外也不会对他手下留情。杀一个早就死了的人,对雀奈来说根本无所谓,他只是来尽同族最后一点情分罢了,但这也足以让龙蚩见识了他的胆识和智慧。
这看似乖张无形的孩子,怕将会是最棘手的一任银雀使。
“你尽可放心,我会尽快返回苗疆,终此一生不返中原。寨子里已没有我的亲人,而今我只愿大巫能安心颐养天年,不会再去为他添愁了。”
龙蚩说得心酸,这一生终究飘零,再无缘踏上故土,也是命运使然。
雀奈却又露出甜美笑意来,撒娇的猫儿一般对龙蚩晃晃身子,视线却落在龙蚩身后。
“凌将军,月大夫,时初道长,还有……李校尉,而今我们也算一面之缘,日后小子不免多有叨扰,各位不如别躲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