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逼得佛剑分说动用佛碟,银豹沉默良久,道:“可这样,对他好吗?”
不动城毕竟是是非之地。
素续缘转头,史仗义亦转头看他,两人视线撞在一起,素续缘分毫不差地将那人的不耐烦收入眼中。他熟悉那里面的感情,史仗义和他的x_ing格是不同的,可他经常在他身上发现曾经自己的影子,这点让他很是介怀。
他顿了顿,道:“前辈,爹亲以前就是事事瞒着我,才会让我想尽办法去吸引他的视线,才会让我对他产生误解。”
“……”
“前辈,相信续缘,我们两家人的事情迟早要讲清楚,所以让小空面对这一切,无论是对他,还是对艳文叔叔,甚至于对爹亲,都是最好的。”
银豹眼神复杂,不知想到了些什么曲折离奇的东西,伸手按住他的肩膀,怜爱道:“你到底是过来人。”
素续缘:“……”
……
史艳文取得黑死薄的时间很长,那段盘旋而上的羊肠小道落了雨,滑溜得很,他走得倒不慢,就是怕弄脏了衣服。
因为各种莫名其妙的原因,他的衣服总是废得特别快。
旷野低飞的鸟儿尖叫出声,史艳文揣好东西,踩着崖壁转几圈,稳稳落在地面,鸟儿才不再催促,只是叼着他一缕头发扑簌金翅。
史艳文叹气:“最近怎么黏得这么紧?”
鸟儿不理他,叼着发丝看向北方,又回头朝他示意。
“现在吗?”史艳文看看天色,“也好,方才与夸幻之父一番暗斗,身体也大利索了,走走也行。”
鸟儿是要带他去某个地方,当然,也有可能去见某个人。史艳文年少时看文官侍郎上京街遛弯时经常托着鸟笼,多少还有有点艳羡的,后来看到塞外的海东青立在肩上,那感觉又有了突破,对笼中之鸟已无太多趣味,想往的还是海阔天空野x_ing难驯的生灵。
这鸟儿虽小,却的确很有野x_ing,更有灵x_ing。他不会带史艳文去危险的地方,还会在史艳文有危险的时候寻人帮忙,甚至在不动城有危险时寻史艳文帮忙。
而且,这鸟儿是很少叫的。
长喙里的尖舌将发丝推开,往林子里飞去,速度比昨夜还快,金色的光华一闪而过。
史艳文突然愣了愣,脑子里好像想起了什么,又没及时抓住,愣神间鸟儿已经飞出不少距离,鸟儿飞的是直线,偶尔翻转身体绕过刁钻的枝节,史艳文不好往林子里钻,便听着动静踏叶飞行。
远远看去,像一朵飘忽的白云。
史艳文本想一直以轻功跟随,哪知鸟儿飞的方向人越来越多,史艳文便有些犹豫了,他这样未免有“招摇过市”的嫌疑。
至城郭镇角,鸟儿慢下速度,停在了一处茶棚上,茶棚早人去楼空,就留下几个石凳,靠着土垣砌好。
鸟儿停在石凳上,史艳文在周遭查探,没见人影,也没人声,地质也极普通。
史艳文盯着鸟儿看了会,突然反应过来,绕过土垣。
土垣后坐着个人,那人一腿打直,一腿却半躬着,膝盖上还放着只毫无血色的右手。
手背上的伤疤不算难看,伤疤的主人半垂着眼帘,什么动静都没有,连呼吸也没有。
史艳文的脚忽然软了。
像落叶被带上天空,沉浮不定,不由自主地恐慌起来,又一路下坠到深渊。
他低低地叫了一声,脑海霎时空白。
“解锋镝……”
额心朱砂,殷红似血。
第82章 浮雪 七十七
朦胧昏黄挂暗月,谁赏?
忙杀春风酬智囊,难闻。
执迷有悟。
史艳文当初中了一箭,就在心口的位置,那一箭入体便错乱了经脉,鱼白的衣裳没有起到丝毫阻隔的作用,只是让那伤口更添一朵惊心动魄的红梅。
多么漂亮的颜色,与那张死气沉沉的脸决然相反。
现在,他也是了。
解锋镝苦笑不已,他以为自己的动作已经够快,事实上,他的动作的确很快,只是中间难免有力有未逮的地方。
解锋镝将芙蓉铸客交给乱世狂刀后便前往收取极寒之气,那地方幽癖难寻,阵法重重,然而破阵不是难题,难的是打Cao惊蛇,会让阵法之中的人有了足够蓄势的时间。
极寒之气既能令夸幻之父现行,自然不可能无人守护,守护之人的实力必然不低,而且,怕是不止一个。
好在解锋镝不是一个人去的,赤龙影早已等待多时。
赤龙影得到的任务是负责解决看守之人,务必要做得干净利落,尽量不留下活口,以免夸幻之父找到解锋镝对他不利的证据,让计划失败,而解锋镝,则负责收取极寒之气。
无有旁心,解锋镝一时只能运功聚气,深蓝色的极寒之气自四面八方而来,渐聚成珠,在手中缓缓成型,赤龙影已处理好所有闲杂,静守一旁,只等解锋镝功成。
然而世上没有完全缜密的计划。
正值紧要关头而无法抽手防备,解锋镝硬生生挨了这一箭,那支箭入体即没,化成一股能灼伤肺腑的热流,赤龙影竟压制不下!
熟料寒珠既成,暗箭即出?
夸幻之父是要将盗取极寒之气的人置于死地!
恰此时,又有异动,似是夸幻之父派来探查之人,无法,两人只好匆匆退出。
好在,极寒之气确已取得。
解锋镝寒着脸,道:“赤龙影,你先将东西……带回不动城!”
“那你呢?”赤龙影忧道,“你要去找史艳文?”
“是,”解锋镝唇瓣发白,冷汗淋漓,“你若与我同道,比会引人猜疑……我们必须分道而行。”
“只怕你坚持不到天月勾峰,还是我送你……”
“不必,”解锋镝推开他的手,“你回去后……将那只鸟儿放出来……他会带艳文来找我。”
赤龙影还想劝说,解锋镝已经用了最后的力气化光离开。
他坎坎坷坷地避开人群,往天月勾峰而去,却没到天月勾峰,已无力再走,昏昏沉沉地跑到了一处荒废茶棚暂歇,待看见一抹金色闪过,才陷入深意识圈中黯淡无光的深渊。
深渊下,是一片梦境。
在梦里,他的心口还在隐隐作痛。
梦里他是放舟太湖的渔翁,冰天雪地,大雪纷扬倾倒,万物仿佛没有一点生机,他漂着一只小舟在湖中心,倒正好印了那句诗。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斗笠下的衣服很厚,万山绝径,了无人踪,湖水不起涟漪,浑如死寂,这样的冷寂,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了他一人。
还有别的人吗?
他站起身,孤独高唱:“胡与我同乐?”
然而,有何乐哉?
他又坐回去,收起钓竿一看,倒挂鱼钩上空无一物,水面之下也不见鱼儿,鱼饵怕是早就被吃了。
他笑了声。
方觉了无生机,这岂不是生机?鱼儿藏于水中,生机便藏于水中,发散再想,雪层之下,难道不是生机?都说瑞雪兆丰年,这雪,也是生机啊。
清风徐来,解锋镝俯身掐了鱼饵,挂在鱼钩上,又抛回了水里。那声音很轻,却是现下唯一的声响,听在耳力格外舒服,连心情也好几分。
鱼钩落水许久,他看见了一条雪白的鱼游动而过。
他想起佛教的八吉祥,包括轮、螺、伞、盖、花、罐、鱼、长,鱼本是其中之一,它意喻佛法具有无限生机,如鱼得水,游刃自如。
这活脱脱的证明,不正是天地的生机之根本,湖水之下,清雪之下木舟之上,难道不是生机吗?
白鱼绕着鱼饵游动,却不肯轻易咬食,浮沉婉转,解锋镝也不急,他喜欢鱼儿身上珍珠般的色泽,更喜欢鱼儿从容不破的蓝眼珠,还喜欢那如扇尾的鳍,它在那里自由自在的游着,他也不管。
他探手,鱼儿吓得往水里躲,他笑了笑,就将手停在了水里,以手作饵,静待鱼儿上钩。
鱼儿不动。
他就问:“为何不来?”
鱼儿还是不动。
他还问:“为何不来?”
鱼儿摆尾而去,他正想放弃。
小舟上突然多了一名僧人,僧人盘膝坐定,素手点水,道:“来。”
鱼儿扑腾跃起,跳进了僧人怀中,解锋镝惊奇地看着他,僧人浅笑,拂尘在它头上一点,又放回了水中。
解锋镝越加惊奇:“你为何要放走它?”
僧人静静看着白鱼在水中游动,眼中好似没有焦点,喃喃自语道:“鱼活于水,如人活于空气。”
“水,”解锋镝掀起一点波浪,憨笑道,“是了,这白鱼本就生活在水里,依水而活,出水则死,它生得漂亮,我不舍得它死,就让他活吧。”
僧人淡淡侧眸,道:“然,贫僧放它,却不是因为它活于水。”
“哦?”解锋镝一愣。
僧人宝相庄严,一指水面:“且看。”
解锋镝精神立奋,下意识看去,却见白鱼来到了他指间,滑溜的身体没有半点动弹,乖乖钻进了他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