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怒上眉梢:“给本尊温柔点!”
皓月光:“……”
两人对翻白眼时,那趁虚而入的人影被蓦地伸出一条长勾挂住在下方山崖边的树干上,另一手成爪型,也不管情况危急,发了疯似地抓向史艳文。史艳文察觉危险欲转头,脖颈却动得艰难。
素还真暗色一闪,就要下重手,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突然挡在了他身前。
中年半百,横阻眼前。
成爪的手像烧焦的碳一样,直邦邦地穿破了那人胸膛。
素还真一怔,史艳文下了死力挣开他,回头看时,两个孩子从眼前飞过。
皓月光终于及时反应过来一次,踩着史仗义的膝盖换了方向,将两个孩子紧紧抱住!
而后,忽然消失。
长耳精灵同他们一起,成了第一波消失的人。
史艳文瞳孔紧缩,额心佛印凝聚的朱砂,在沉寂许久后,再次有了明灭的光芒。
“把手给我!”素还真尽力伸出手,焦急道,“快!”
道九摇摇头。
他挡了这不必要的一招,将自己的孩子推给史艳文与素还真,不是愚蠢地想以恩还仇,而是想以命换命。
“他们,请史君子帮我把他们送回……道域……史君子!”他捂住心口,那伤口还在汩汩流血,“这一条命,我能不能,代父亲还了?”
“……你在逼我,”史艳文脸色发白,“用让我负疚的方式……”
虚幻的身影渐渐消失,史艳文被空间撕扯的压力震得不分东西,连声音也辨不清了。
混乱中,他看见道九动了动唇,嘴角却有一丝解脱的微笑。
他道:“父亲曾经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上善若水……上善若水,史君子,他也不是坏人……”
所以,还请留他一命。
凤凰涅槃,如烟火刹那,消散于天空。
阵法消失,浩浩汤汤的海潮汹涌澎湃,独剩道人于岛上,捡起破碎的银钩,忖度叹息。
“山穷水尽柳暗花明”,原来是这个意思。
“虽然徒生不必要的波折,但……此计,成。”
只是,多去了两个。
……
不动城,议事堂。
素续缘呆坐在位置上,木然道:“所以,爹亲是故意将阵法透露给我的?”
“你这孩子,”屈世途哭笑不得,“还太年轻。”
“只是没想到他背负了这么多,”原无乡心情复杂,“诸多变故还能有此心x_ing,我竟不知是该赞还是该叹……但不知他这次是……”
“他不想动素还真,却又不得不启动阵法,所以,他选择了建木,”谈无欲道,“但史艳文早无九界气息,他不让史仗义在苦境待过半年,这或许就是个时限,史艳文在九界待的时间,当也不会超过半年。半年后,他不是成为下一个‘聚魂庄’,就是重回苦境,而只要素还真在他身边,史艳文必然会选择回到苦境。”
屈世途眼睛瞪得老大:“所以你写信的目的不是为了让素还真去阻止史艳文?而是要把素还真也送去九界?!”
“聚魂庄之事虽以史艳文之事为主,但终究与素还真脱不了干系,这趟九界之行,他二人,谁也不能错过。再说,史艳文见了素还真的亲朋好友,素还真,怎么也得见见史艳文的亲朋友好,才算‘合礼’啊。”
似乎没有问题,但……
原无乡顿了片刻,道:“那个……既然你和弦首都知道这件事,为何没有告诉素还真,反而要设计史艳文,让素还真悲痛一场?”
“噫,”谈无欲笑道,“谈无欲可都是遵照弦首的指示啊。”
“弦首?”
“因为,弦首说过一句话。”
——人若做了错事而不知悔改,是要受到惩罚的。
屈世途:“……”
所以,这是弦首要为史艳文出口恶气……的意思?
谈无欲好整以暇:“所以,这场散场宴不如推后,等两人回来再……”
“我还有个问题。”屈世途打断他。
“请说。”
“史艳文和素还真能够回来,是因为素还真当初将两人魂力相连,那……”屈世途摸着胡须,“没有相连的人怎么办?”
“哦?”谈无欲奇道,“比如?”
“比如,皓月光。”
叶小钗:“……啊?”
众人:“……”
第95章 浮雪 九十
素襟短打半片,长袖带风数年。
左右再见。
你不过咫尺,我却在天涯。
“老板,请问这套灰衣与斗笠如何作价?”
“哦,那一套啊,加一条腰带整二两。”
“抱歉,在下身上并无二两,倒是有件新得的玉佩,不知可使得?”
“没钱你买什么……咦?嗯……这个出门在外难免有周转不到的时候,今儿个就当本掌柜做善事了,那啥,小六啊,带客人去后面换衣裳,对了,先打盆水给他,别脏了我的地方。不知哪里来的叫花子,捡得这样好物,啧啧。”
钱掌柜有个颇文雅的名字,叫做来友,不过这个名和他的姓放在一起,就有些不怎么文雅了。
钱来友,难道没有钱的来了他家便不是朋友了吗?
是的。
小六身为钱掌柜的伙计,对其爱财如命的x_ing格了解的是一清二楚,所以当那个一身狼狈出现在店门口时,他便在猜测此人在店中停留的时间会不会长过五个数。
五个数是他预测的最长时间,然后出乎小六的预料,这人不止待过了五个数,而且还成功地拿到了一套衣服。
小六送水时看了看,那套衣服质地虽然不怎么样,但做工还算精细,灰不溜秋的浅色外挂,中间的黑色长锻好歹也是出自镇上顶好的绣娘手中,领口略开,这人身材不错,若是长得不算太残,这身衣服罩上去,至少从背影上看是极风流潇洒的,约莫还有点狂放不羁的味道。
长残了又是另算。
“我说啊,”小六看了看那人换下来的衣裳,白色的料子被染成黢黑,猛一看还倒是哪个在走水场里从死人身上扒拉下来的,不禁有点心虚,“这位客官,你这一身够惊险的啊,是哪儿发财的啊?”
这意思,是问他这衣服从哪儿来的呢。
客人有双温和的蓝眼睛,只看那眼睛,又给人说不出的放心感。
客人笑了笑,声音年轻又稳重,在比他矮一点的屏风后答:“说来惭愧,在下只是过路一书生,遇某家走水,不小心受了池鱼之殃,幸而细川在侧,方得逃生,是一路漂至此地的。”
若真是如此,倒也算无妄之灾了。
客人从屏风后走出,小六见到那人打理好的面容后,怔了怔,惊笑道:“掌柜怕是看走眼了,这世界上的叫花子若都长你这个模样,说不得,我怕是散尽万贯家财,也要去做一回叫花子了!”
客人忍俊不禁:“各人际遇不同,在下要是能通小哥一样平安顺遂,倒宁可舍了这面容。”
“这要看怎么说了,”小六引着客人往外走,边走边道,“平安是平安了,顺遂却不一定,这不,我上个月的月钱掌柜到现在还没给我呢,不知又要拖到哪个时候。”
“总归是要给的,那掌柜并不像恶人。”
“他不是恶人,就是吝啬贪财,小人家里有难的时候,掌柜也帮衬过,不然,谁愿意帮他呢?”
“小哥看得开。”
“吃喝拉撒睡,天天事儿多,再不看开点,还不累死?”
回到前面,小六直接将客人送到门外,将斗笠递给他,还从门后鬼鬼祟祟地掏出了把油纸伞,道:“小人虽没见识,可也知道能入掌柜眼中的玉佩必然价值不菲,买十套衣服也绰绰有余了。我看天也要下雨了,掌柜的贪财亏了你,这把伞便送给客官,当我替掌柜行善了。”
客人哑然失笑:“那就多谢小哥了。”
“哪里,客官好走,下次再来啊!”
“好,”客人接过伞,笑道,“艳文下次再来。”
……
换了干净衣裳,史艳文长舒口气。
这遭醒来不知何地,他没感应到素还真的气息,躺在河岸愣了许久才爬起来。
不是海岸,也不是孤岛,但,也不知道是不是九界。
也不是不能问,史艳文想起方才那个热情的伙计,他其实可以从那个伙计口中打听很多事,只是话到嘴边,又吐不出去。
至如今,他才真地体会到那句诗的真谛。
岭外音书断,经冬复立春。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