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方落,史艳文便听叹稀奇在旁一声嘲笑:“老头子般的对话。”
史艳文面色不变,只当没有听见他的话,接着道:“玉主事想必已知艳文来意,未知圣司是否方便一见?”
玉离经笑了笑,不答反问:“未知阁下见圣司是为何事?”
史艳文顿了顿,迟疑道:“玉主事,这是艳文的私事,并不方便言明。”
“史艳文,你不必紧张,”玉离经稍稍侧身,摊手作邀请之态,“德风古道入世时日虽短,但对你的事情也略知一二,只是墨倾池目下在德风古道处境尴尬,有些事……不得不为。”
这算是极为明显的提醒了。
叹稀奇飘到史艳文身边,习惯x_ing地迈开双足,却又因没有触地感而重新飘了起来,边道:“先随他去,此人心地不坏。”
史艳文点点头,不知对谁道:“艳文明白。”
他想了想,又道:“当初艳文有难,曾受圣司援手,亦承诺过他日上门道谢,今日便是为了来履行当日承诺。”
前方走来一灰衣儒生,玉离经对他打了个手势,止住了儒生欲行之礼,回头看了看史艳文,意味深长道:“圣司倒是提过此事,但上门道谢……却是未曾听闻。”
“救人如救火,或许是圣司并没有将报答之事放在心上。”史艳文应对从容。
适时,前方又来一红衣女x_ing儒生,玉离经同样免了他的礼,道:“圣司行事自来如此,确也说得过去。”
说得过去……
深庭重院,高门邸府,到处都是人,叹稀奇从四面若有似无探看视线中回过神,低声笑道:“看来他并不相信。”
他自然是不相信的,史艳文想,自己也不是无所事事之辈,偏挑在德风古道的多事之秋时找上门来道谢,而且更不巧的是,这个时候的墨倾池连人身自由都没有,怕是在德风古道看来,自己十之八九是意图救人的。
这也算是“道谢”不是?
门庭越见冷清,房梁越见坚固,往来之人越见武力高墙,史艳文接着望天之际,看了眼叹稀奇,眸中意味不言自明。
谁能料到,墨倾池竟真成了阶下之囚?玉离经说他处境尴尬,确实不假。
“圣司他……”史艳文停在暗室铁门之外,有些踌躇,“何以如此?”
大牢打开,玉离经请人入内,自己在前带路,忽地叹了口气,语气一变,刹那间便让气氛轻松许多,虽然内容更显沉重:“梵天。”
史艳文霎时明了。
若是这件事,墨倾池算是罪有应得。
然而这厢史艳文默不作声,那边玉离经却道:“说起此事,倒是墨倾池要向你道谢才是。”
他说着,推开最后面的一扇门,戏谑道:“我说得可对?好友墨倾池?”
他说完之前,叹稀奇已经一低头钻了进去,他是越来越适应魂体了,但史艳文看着却有些怪异,略略无语后,才走了进去。
牢房是一般的牢房,牢房的框架却是铁制,牢中的人还戴着佩剑,但看他脸色,十成功体估计被锁得一成不剩了。
墨倾池盘膝而坐,与玉离经似是十分熟稔,轻笑笑便对史艳文道:“离经所说无误,此事,墨倾池确实要向你道谢。”
“一切皆是素还真的筹谋,艳文不过从旁策应,”史艳文淡淡摇头,“再说一页书前辈如今重走轮回,劫数未定,云渡山还待空留。”
夸幻之父的消息,史艳文知道得不多,素还真要前往泥婆暗界,走前几番叮嘱,让他专注于苦境与九界往来阵法之事。况且梵天何等人物,功参造化、渡劫成佛,他的劫只能自己渡,素还真送他生机,便相信他能回归佛体。
到底不是个好话题,史艳文喟然一叹,看了看牢房外欣赏墨倾池“惨状”的叹稀奇,道:“艳文亦非为此事而来,圣司,艳文……带来了一个人的魂。”
魂?
墨倾池怔了怔,道:“何人之魂?”
史艳文方要开口,就见叹稀奇望向玉离经,自己也不由得看了过去。
这一眼玉离经自然没有错过,墨倾池亦然,他抢在玉离经前面开口,道:“玉离经乃墨倾池好友,墨倾池之事,无须瞒他。”
叹稀奇顿了顿,对史艳文点头,史艳文也松了口气,道:“圣司体谅,此人……也算圣司好友,名唤叹稀奇。”
牢中气氛诡变,墨倾池忽地站了起来,脸色发寒:“他死了?”
玉离经皱眉:“怎么可能……数日前我还曾见过他。”
史艳文早料到他们的反应,业已想好应对之法,道:“圣司、玉主事,可否取你二人贴身之物一用?”
两人对看一眼,并没有太多犹豫,都将自己的佩剑拿了出来。
这算是史艳文研究建木之力的成果,他也是第一次用。
两剑合一,史艳文试了试剑身的灵力,坚持半个时辰想是足够,思忖许久,史艳文伸手,似从空中抓住了某个人的手,覆在剑上。习剑者,对自身佩剑的灵力变化自是敏锐,不过片刻,那两人便感觉到了剑身躁动,在史艳文手中发车了低低的破空声。
讶异稍显,剑声已停,史艳文长呼口气,将剑还给二人。
持剑在手,墨倾池只觉周遭气息微变,一缕紫色发丝在剑上缠住,眼波乍动,再抬头,一脸戏谑的熟悉青年已映入眼帘。
“圣司,好久不见。”
涉及儒门内务,史艳文不好旁听,见那三人能可正常交谈,便自行退出监牢,在外等候。
监牢口的儒生正经着一张脸,有些惊讶,没想到第一个出来的会是他,也不打招呼,拎着本书悄然退去。
倒让史艳文想起曾与墨倾池相识的场景。
当初道人察觉天波浩渺阵法传来异样波动,史艳文便借口独处给了道人回去的机会,自己却跑到一边开始修炼,他极欲控制住自己的力量,以便能尽快去找寻那时还未知身份的九界来人。
便是那时躁进,乱了心境,又逢传言素还真身亡,导致力量失去控制,也不知怎的,便浑身抽搐地倒了过去。
再醒来,便已身在舟船之上,道人为他导气,墨倾池静立一旁,也才知,时间已过了三日。
那三日,是墨倾池守他平安,史艳文自该谢过,而后便同游过一段时间。际遇如此,他观墨倾池朗朗清风、君子从容,故有深交之意,哪里能知道一页书的道消竟与他有关。
能为挚友做到这个地步,史艳文一面敬佩,也一面是不赞同。
至今日,听闻墨倾池主动坦言一页书之事,心底那点叹惋也渐平复,君子到底是君子,错而能改,善莫大焉。
史艳文漫无目的地行至一处山径,德风古道依山而建,四通八达处不乏曲径通幽,他看去路通天,格外静谧,怕是什么前辈隐居之处,忙转身离开,未走几步,迎面降下一人,好似蓝天白云所化的仙者。
那人看似仙风道骨不染凡尘,x_ing格倒是出乎意料的幽默,轻笑道:“哦?又是一个来闯昊正五道的年轻人,修为倒是不浅,我看好你哦!”
史艳文本想让出道路,听见这话竟是不得不停住解释一番,话将脱口而出,山径之上突然传下话来,掷地有声道:“他乃离经之客,非是闯关之人。”
那人立时喜笑颜开,脚步轻快地小跑几步,与史艳文错开:“师弟啊,都知道师兄来看你了,怎么都不出来迎接?”
山上的人不说话了。
史艳文正想趁机走开。
那人突然又调头回来,叫住了他:“且慢,朋友,你很特别,请问高姓大名?”
史艳文又不得不停下,道:“在下史艳文。”
“哦,史、艳、文,名字很好记,我记住了,”说完他又道,“那你也记住,我是天迹神毓逍遥,住在仙脚,相逢即是有缘,咱们以后就是朋友了,以后有事我会去找你帮忙的!”
史艳文再四回想,确定是“我会去找你帮忙”而不是“你可以来找我帮忙”之后,轻笑摇头,道:“好,艳文记住了。”
“这么好说话,”天迹挑眉,“素还真眼光挺好。”
史艳文:“……”
再回到监牢前,玉离经已等待多时。
“抱歉,”史艳文欠身道,“德风古道太大,艳文一时失了方向。”
玉离经心情颇好,也不介意,带他往前走,边道:“无妨,我也刚出来。”
史艳文没有看到叹稀奇,便道:“两位可是有了相救之法。”
“儒门多年传承,保魂之术确有,虽然艰难,将来两位必有再见之日,此行还要多谢阁下,”玉离经侧头,认真道,“他如救急火,带来的消息能可帮儒门一个大忙。”
人能救回便好,史艳文再不多问。
至出德风古道,玉离经亲送至门口,还道:“多谢。”
史艳文揖手回礼,道:“玉主事客气,不过举手之劳,想来兄长等待已久,艳文身有要事,也不多打扰,告辞。”
“兄长,可是传闻中的弦首?”
“正是。”
“可有德风古道帮忙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