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是天涯沦落人。”
裴衍站起身,收拾好东西,决定出谷一趟。
第4章 李越
叶相予只是去找李越帮忙寻个差事。
他本有军功在身,奈何战乱平息之后,朝廷财政亏损,裁去了大批将士,叶相予便只能荣归故里。好在山庄里总有些杂七杂八的活儿,庄主心善,时不时接济他一下,日子过得倒清闲。
但现在家里多了一口人,无论如何,叶相予都要振作起来。思索许久,叶相予决定投靠李越,每个月替他养养马儿,也能挣得一口饭吃。
结果,那李越听完他的叙述,怎么都不肯帮这个忙,甚至反对他收留那个孩子。
“怎么就不成了,我难得做好事!”叶相予戳着盘里的花生,非常不解,还有点小愤怒。
李越转着手里的茶杯,茶叶沫儿一圈一圈飘着,像他此刻的心绪,不知定向。
“小予,我们是为你好。”
“们是谁?”叶相予开始咬字儿了,这代表他没太多耐心。
“裴衍。”李越痛快地报出名字,他很担心叶相予,真得,八年并肩作战的友情足够让他做些出格的事情,譬如,杀了那个唐门。
“哦。”叶相予冷漠地回应着,气氛顿时微妙起来。
许久,叶相予才开口道:“我挺喜欢那个孩子的。”
“喜欢也不行。”
“我觉得他好像一个人,可是我不记得了。”
李越被茶水狠狠地呛了一口,有点无措:“当真?”
“你猜?”叶相予嬉皮笑脸的,他并不知道刚才的自己说出了怎样惊世骇俗的话,那个众所周知却又被深深埋藏的秘密。
“小予。”李越唤道。
“哎!”
“小予。”
“嗯!”
“对不起。”
“啊?”
李越将茶水一饮而尽,继而重重地拍了下桌子,吓得脚下的猫儿一溜烟跑得没影。
“裴衍在来得路上了,我们过几天去看看你。”李越压低了声音,似乎在隐瞒些什么。
“成吧。”叶相予也一口气喝光了杯中的茶,抹抹嘴巴,“那我先走咯?”
“嗯。”
叶相予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李越瘫在桌上,活像个醉鬼。
“你们聊归聊,把我的猫儿吓跑算什么!”角落里走出来一个曼妙的女子,抱着个猫儿,明明是在责怪,却又带着深深的笑意。
“媳妇儿,你相公我要被气死了。”李越温情地撒着娇。
“哎哟,这还是我的李大将军么?”陆羽放开猫儿,轻抚着李越的头发。
“什么大将军!我打得过叛军,打不过叛徒!”李越抱住陆羽的腰,很难过 ,陆羽很配合地抚着他的背,两人无言地温存了一会儿。
“媳妇儿,你明天启程回西域,路上小心。”
“放心,为了你儿子,我也会安一百个心眼儿的。”陆羽笑了,丝毫不见昔日一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刺客的冷血。
她怀了宝宝,明天要回西域祈福,而她的英雄却要为了那些个陈年旧事而伤神。她略有遗憾,但又充满同情。可惜,谁都回天乏术。
“你好好等我回来。”陆羽吻了吻李越的眉心,还挑逗地摸了摸对方的下巴。
李越叼住陆羽的手指,轻轻咬了几下,他深爱着这个女人,他很幸运,得到了她的爱,他更庆幸,上天容许他们的厮守,比起相予,比起裴衍,他已经无比幸福了。
第5章 唐夏
唐夏今年十六岁,很平凡的十六岁。既没有成为卓越的杀手,也没有成为优秀的匠师。在同龄人为了家族荣誉而奔波各处时,他还悠闲地呆在唐家集,看人小贩做糖葫芦。
他不是没有野心,只是没有实现野心的欲望。这一点,他和他不知去向的父亲几乎一模一样。
唐夏本不姓唐,姓杨。
“唐夏!你娘亲让你过去一趟!”天上飞过一只机关翼,长着翅膀的少年呼啸而过,整座山谷都回荡着他年轻而富有张力的声音。
“老伯,我去去就回。”唐夏盯着那红红的山楂果,蜜色的糖水,甜到完全移不动眼睛。
可他必须要走了。
唐夏的家,在问道坡下边的竹林里。他小时候常常迷路,或者掉到山谷里,死活爬不上来。他娘亲从不寻他,放任他鼻子一抽一抽地,红着眼睛走回家。后来,唐夏学会了骑马。
他估计是堡内为数不多喜欢骑马办事的人。有些刻薄的人曾当面嘲笑过他,可唐夏不在乎,马儿很乖,像送它来的那个人,值得信赖。
但这回,却是他最后一次骑马遛弯了。他将接受母亲的命令,去刺杀一个人,一个据说与他有杀父之仇的人。
“你记着,拿不到她的人头,别回来见我!”唐荫完全不像个母亲,她简单到只是个施令者。
“嗯。”唐夏面无表情地应承下来。他不想反抗自己的母亲,这个女人很固执很强势,所以他很无奈很干脆。
唐夏给心爱的马儿挖了一大筐马Cao,堆在马厩里,把家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自己只是卷了点暗器,背着个机关弩,搭上过路的驴车就跑路了。
他顺着地图悠哉悠哉地来到西湖境内,一眼就看见坐在路边小摊上吃面的叶相予。那一刻,唐夏感觉有什么东西击中了他的内心,暖暖的,似曾相识。
想接近他,想靠近他,想赖在他身边,去他娘的仇杀!
唐夏头一次热血翻涌,然后冷着脸,跟在叶相予后面。他眼看着那个人笑嘻嘻地和路过的军爷打招呼,若有所思地折下一根柳枝,最后满怀心事地坐在湖边。
“小哥儿,你跟了我一路,不出来透透气吗?”
他在叫我!在叫我!唐夏惊喜着,又故作镇定,想办法,快想想办法!怎么办,怎么办?
常言道,不打不相识。唐夏心一横,机关弩就顶在了叶相予的后背。
直到被叶相予抱着坠入湖中,唐夏都在梦游天外。
一切就快顺理成章了。
第6章 重逢
裴衍风尘仆仆地赶来,身上还残留着青岩的露水气息。另一边的李越也是忐忑,他在街上买了许多吃食,念着若是情况不好,这些玩意儿多少能哄住点。
二人在叶相予的家门口碰头。
“你准备好了?”李越说不上来的紧张,他戎马半生,都不曾这般患得患失过。
“嗯。”裴衍倒没有多话,作为医者,他有着迷一样的自信,五年前,他能把叶相予从悬崖边拉回来,五年后,也一样,没什么是他做不到的,除了那个早已化为灰烬的人。
“好。”李越叩响了叶相予的家门。
开门的,是个瘦瘦高高,眉清目秀的少年。
“唐徽?”李越失声叫出一个名字,随即认识到自己的失态,黝黑的脸上浮现不自然的红晕。他一紧张就这样,从前打仗全凭一股豪气,现在处理感情问题简直要他的命。
裴衍算得上冷静,他和李越不一样,心思细,做事更细。眼前这个少年和唐徽无半点肖像之处,李越十有八|九是紧张过头,认错人了。
“你们有事儿?”唐夏不满地看着这两个不速之客,他讨厌生人闯进自己的地盘。
“叶相予呢?”裴衍直接了当地发问。
“他去西街沽酒了。”
“什么时候去的?”
“去了有一会儿了。”
不像,一点都不像,裴衍在心里下了定论。唐徽虽说也有着清冷的气质,可摘下面具,就是个斯斯文文的少年。裴衍对他的印象,大概一直停留于此了。
“你们有事儿?”唐夏再次问道,他对于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很不适应。烦躁,不安,那目光仿佛要把自己戳个窟窿,从里到外检查个遍。
“没什么,我们只是来坐坐,能麻烦你让开么?”
“凭什么?”唐夏不高兴,背过手去,摸到后腰藏着的暗器。
“那你又是凭什么?”裴衍皱眉,他更不高兴。只要他愿意,生死只是一个点头或者摇头的事情。
一触即发的大战即视感,李越自然是裴衍最可靠的援军。
“哎,你们都堵在我家门口做什么?”叶相予拎着两壶好酒,心情很好地出现在背后。
唐夏挪了挪脚步,想迎上去,被裴衍堵着,满肚子火。
“都散开散开,进屋!”叶相予笑嘻嘻地想拨开众人,裴衍趁他不注意,勾着他的后领就往外拖。
“你干嘛!”唐夏伸手就要去扯叶相予的衣角,被李越眼疾手快地扣住,两个人扭打在一起。
“你们干嘛!”叶相予着急了,他完全没有想到这种情况,“李越你别伤着他!”
“闭嘴!”裴衍本想说李越下手有分寸,然而冒出来的,却只剩这两个字。
叶相予果真安静下来,他其实有点怕裴衍,至于为什么,可能是八字不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