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爱华看他一眼嗤笑:“还行?我看你过得挺滋润的。有新人了吧?”杨学海不愿意说这个话题,但她咄咄逼人:“这么多年我还看不出你?乐不思蜀是吧?”
“嗯,有了。”他只能点头。
崔爱华狠狠把易拉罐捏扁:“你觉得我特别无理取闹是不是?当初要来广州的时候我是下了多大的决心说服自己的,你说走就走,把我们娘俩扔在这里,自己倒是快活潇洒啊,你以为我没有压力爱干什么就干什么?我还不是为了给你们争取更好的日子,我就不能有点追求?”
杨学海知道她心里很委屈:“你没有错,是我们俩想过的日子不一样。”
“为什么你就不能支持我一回?我都跟你这么多年了!”那她付出的年华又算什么呢?
杨学海说:“是我对不起你。我不想过这样的日子,我过不下去。”
“有什么过不下去的!我这不是好好的就过来了?壹壹不是也好好的?大家都能过就你不能过?你就是见不得我比你好!你觉得丢你大男人的面子!”
“是,是我觉得丢面子。”杨学海不想和她争,他不想用这个来显示自己的能耐:“我还丢了你的面子,我连工作都找不到,对吧?”
崔爱华把头撇过一边去,她大口大口地闷酒。
“你要是觉得带壹壹辛苦,我可以带她。”杨学海说。
崔爱华猛地盯他,像只戒备的刺猬:“你什么意思?你还想抢走我女儿是吧?”
杨学海苦笑:“什么叫你女儿,她也是我女儿,我还能害她不成。我就是想说我换了个新的工作,待遇比以前好一些,经济也宽松点,你如果真的太辛苦,我来带她也可以。我抢你什么了?我房子钱不都给你了吗?”
崔爱华歇斯底里地吼:“人家现在都笑话我!说我太强势把自己老公都吓跑了!还不都是你!你以为给点钱给你那个破房子就可以了?我现在搞成这个样子还不都是因为你!”
杨学海看看卧室门:“孩子还在里面你小声点行不行!”
崔爱华崩溃地捂着脸,她只剩下空茫和厌倦。
她不明白呀,为什么呢?明明她这么努力,明明她比任何人都渴望,明明她已经鼓足豁出一切的勇气并付之行动,为什么还是痛苦、还是失落、还是一无所有?
杨学海掏出烟来点上,他和崔爱华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连最后一点情面她都不想再留。他觉得愧疚,在火车上的时候他在想,他们好歹做了二十年的夫妻,二十年呀,人生能有多少个二十年呢?她的年华是年华,他的就不是了吗?二十几岁的时候他们什么苦日子没过过,最后怎么就到了这种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呢?
他犹豫了一下,从旅行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来放在桌子上:“五千块钱。给你和丫头的。吃穿都别太亏待自己。孩子还小,你别逼得她太紧了,她这个年纪容易出岔子。”
崔爱华发出细细的啜泣声来。杨学海没再看她,从她身边跨过。
那是他们最后一面。从此真的老死不相往来。
在宾馆里杨学海就给李孜打电话。
李孜似乎在一个吵杂的环境里,身边有不同的谈话声。他说了一句稍等,然后挪了个位置,背景才稍微安静了些。杨学海坐在宾馆的窗前抽烟等,李孜说:“什么事儿?”
他大概是在忙。杨学海觉得自己不合时宜:“没事,有点想你。”
李孜一顿,发出低低的笑声:“看到丫头了?还好吧?”
杨学海说:“打了针退烧了,学校功课紧她妈状态又差,难怪生病。”
“难得去一次,多陪陪孩子也好。”李孜说:“衣服带的够不够?住的还行吧?”
“都好。”杨学海看看手边的旅行包,他想着走之前李孜给他收拾包裹的样子,嘴边微微露出一个笑容来:“在干嘛那么吵?”
“今天有个会。市里面残疾人协会组织的,他们派代表要我去,我过来凑热闹。”
“李代表,还弄了个小官儿当呢。喝酒了?”杨学海听出他微醺的意思。
李孜模模糊糊嗯了一声:“没喝多少,一点点。”
杨学海听他撒娇的语气听得心痒痒的:“下次想喝我跟你喝,喝完了你爱干什么干什么。”
李孜是典型的逢喝必醉,而且逢酒必喝的类型,他那醉酒百分之八十是活该。杨学海知道他喜欢打肿脸充胖子,尤其爱在外人面前逞能,醉了之后随便逮着什么人不放。有一次郭绥陪他出去喝完回来,他揪着郭绥唠叨,愣是不让人家走。杨学海后悔没好好跟他喝过一回。
李孜越发甜腻:“你少他妈占我便宜,我还不知道你想什么。”
杨学海一哂:“我怎么占你便宜了?我不就陪你喝个酒还成流氓了?”
李孜轻哼:“什么时候回来啊?”
“后天,学校要开始补课了,我多呆着也没什么意思。”
李孜问:“你没问问她愿不愿意跟你回来?”
杨学海沉默。他问了吗?他想问来着,但是他看着杨壹憋着气的脸问不出口,他看着崔爱华崩溃的侧影不忍问。他并非有意剥夺,但连他自己都以为是他太自私。
“算了吧。小女孩子我这个男人怎么照顾?还是和妈妈还是不能比的。”
李孜叹息:“你要是能想得开就行。”
杨学海已经麻木:“她能开心就好。”
李孜低声呢喃:“那就回来吧。我等你。”
李孜挂了电话,他上了出租车觉得天旋地转,真是喝得有点多。
贾原坐在他旁边,给他拿了瓶矿泉水:“喝点?”
李孜说了声谢谢打开来猛灌了半瓶。贾原不知道他心里有事,稍微犹豫后开口:“老板,我有个事儿想跟你说。”
李孜扶着额没当回事:“怎么了?”
“是……是这样的,”贾原舔舔嘴唇说:“小燕那口子的学校临时缺了一个专业老师,想让我过去帮一段时间忙,我想……我想去试试。”
李孜眉心跳动,他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小燕他那口子干什么的?”
贾原说:“他不是在一个盲人学校里面当老师嘛。”
李孜想起来了,他花了一点时间来消化这个消息:“你要辞职?去学校里看过吗?条件怎么样?这么快就下决定了?”
“不是辞职不是辞职!只是去帮一段时间忙,临时工。我去看过一次,学校不是很大,他们那边长期缺老师,领国家补贴的,又不愿意放编制,老是招一些临时工充充数,这样开的工资可以低一些,都是十几岁的孩子,挺可爱的。”
李孜舒了一口气,调侃他:“你们家小伍还不够cao心的?年纪小的更难带。”
贾原莞尔:“小伍最近好一些了,他现在能听话了。”
“那你就打算把他留在这儿让我替你看着?”
贾原战战兢兢:“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小伍他能做好的,真的……他已经做了这么长时间了,也没出过什么事不是……”
李孜不是成心要拿捏他,他只是开个玩笑:“你知道我是能多照顾一点就照顾一点的,我这个人也不想多事。你如果觉得我给的待遇不够,或者有什么地方不太满意,你可以提出来,我们可以商量的。我觉得我不算苛刻的一个老板。但是你别跟我说走就走,这样让我很不好做,你算算我这儿除了你全手也没几个了。”贾原是他第一批招进推拿馆里的师傅,和他同一时间进推拿馆的师傅走得已经没有几个了,李孜不舍得。
“我知道,我在您这儿挺好的我没想着要走,您给的待遇挺好,”贾原心有愧疚:“谢谢您一直照顾我和小伍,您也别怪小燕,她平时帮我挺多的,前段时间小伍被人欺负的时候都是她护着,小伍也难得找一个小姐姐愿意和她亲近。”
到这儿李孜终于懂了,这当哥哥的还在给弟弟还人情呢:“我我告诉你贾原,还人家人情不是这么还的啊。你请人家吃个饭或者送点什么东西不行?把自己时间都搭进去,你弟弟傻你也傻是吧?别搞得像是刚从学校里出来的学生似的。”
贾原在他身边点头连连称是。
李孜闭着眼睛揉揉太阳x_u_e:“去多久?”
“半年吧……他们下一批人到了我就回来。”
“行,去吧。”
贾原小心翼翼地问:“那小伍……您能不能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