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审神者停顿了一下。在明亮的月光下,太刀青年的蜜色眼眸溢满了迷离,他微微歪着头,把染发剂放在距离自己眼睛很近的地方翻来翻去,就像是抢走了眼镜的高度近视患者一样紧张和无助。
“算了,你先把他的衣服全部脱下来。”都彭叹了口气,十分后悔没有把五虎退一起带出来帮忙。他从一期一振手里拿走了染发剂,扫了一眼说明书,无奈地说,“然后照我说的去做。”
唉……
第86章 加班(4)
尽管对现世的种种不是很了解, 但一期一振还是推测出了审神者的想法。将溯行军伪装成自己,这行得通吗?太刀青年不太确定。不过, 他明白,既然审神者已经这么说了, 他就只能照做。
太刀青年拖着昏迷的溯行军太刀, 走到更亮一些的地方,开始卸除他身上的战甲。他的战甲比刀剑男士要齐整得多,关节上都是锋利的骨刺,在晚上光线不好的地方,可以说是相当难脱。
从前, 太刀青年从没想过有一天会从这种角度琢磨敌太刀的装备。为什么敌太刀要这样打扮?如果像打刀一样赤裸着上身, 一定方便得多。脑海里转着诸如此类的念头, 一期一振猛然惊醒, 震惊地望着地上的溯行军——以后就算还有机会作为刀剑男士出阵,他还能直视敌太刀吗?!
一期一振历尽艰辛,好不容易把溯行军的上半身剥光。他按照审神者的指示戴好手套,摘掉敌太刀的帽子。直到此时,审神者终于停止继续为难他, 掏出一盏露营灯,打开,放在他的身边,同样带上手套,拿过染发剂开始调色,在经过试色后, 才将染发剂递给一期一振。
之后,审神者就只负责站在一边,指导和监督一期一振的工作,不停告诉他哪里没有涂好,该如何返工。一期一振俯下身,贴在敌刀的头边,费力地用小刷子给太刀的头发涂染料。审神者的挑剔程度,简直达到了让一期一振怀疑人生的程度。
在渡过了漫长得仿佛一辈子的时间后,战战兢兢的太刀青年终于完成了这项工作。都彭看了看说明书,发现他们竟然要在这里等待将近一个小时,才能继续下一个步骤。然后,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严肃地指出道:“其他地方的毛发,也需要染色吧?”
太刀青年刚开始没有明白他的意思,等到反应过来,俊秀的脸庞腾地一下红起来。他磕磕巴巴地说,“啊……这个、那、不、不用了吧?”
都彭抱胸托腮,梳理了一下思路,冷静客观地说:“我觉得还是需要的。时之政府不一定会想到有人伪造你。但你看,你头发是蓝色的,眉毛也是蓝色的,你其他地方的毛发当然也应该是蓝色的。如果有人发现其他地方颜色不对,难免会产生疑惑。”
审神者严厉地说:“明明已经想到这一点,可以做得更完美,却推脱说也许用不着——我不喜欢你的这种态度。”
被这样斥责,太刀青年先是羞愧地垂下头。然后,他突然找回了自己的思路。不不不!他并不是在推脱畏难,他就只是想争取一下今后还能够直视溯行军的可能而已。想想如果按照审神者的要求,他一会需要做什么,即便厚道温柔如一期一振,也不免有些怀疑地偷偷瞄了一眼都彭。
该不会是他提出要走,让审神者生气了,所以在故意整他吧?在升起这个念头的同时,一期一振马上甩了甩头,觉得自己这样揣测审神者非常不对。都彭大人担着风险帮助他,他确实该竭力把一切做得天衣无缝!
一期一振狠下心,视死如归地答应道:“是的,审神者大人,我一定会做到最好!”在不断鼓舞自己之后,太刀青年将手伸向了溯行军的裤子。
都彭看他痛苦的模样,宽慰他说:“没关系,你带着手套,这振溯行军也很干净。”他稍稍回忆了一下清理眼前这个太刀青年时的情况,不由打了个寒颤。再看看一期一振现在不情不愿的样子,觉得自己真是既善良又伟大。
一期一振愣了愣,顺着审神者意有所指的话,正确联想到了不久前流浪的自己……确实很脏。于是,太刀青年更加惭愧起来:审神者大人能够为了他克服自己的洁癖,他为什么就不能心无旁骛地给溯行军彻底染色呢?
太刀青年眼中的迷茫逐渐消散,眼神变得坚定起来,飞快地动手把溯行军彻底剥光。搅拌染发剂,将他所有的丛生体毛都仔细地涂上染发膏——当然,在热血消散后,这个过程立即被一期一振扔进记忆深处,下定决心再也不要回忆起来。
在等待染发膏生效的时间,都彭掏出了折叠椅,支使一期一振升起篝火,然后,派他去林子里抓野味,说是打算烧烤一点零食。他自己则悠闲地在火堆旁边看书。太刀转身望向漆黑的树林,终于确定,审神者一定是在故意折腾他。
——去这样的林子里抓野味,他还怎么找得回来?
当然,他可以选择不回来,像自己刚才提出的那样彻底走掉……可仰面朝天的溯行军还在被染色的过程里,审神者坐在篝火边等他,因为他的事不能休息——事情做到一半,并非一定会失败,他这样掉头走掉,实在是说不过去。
接着,一期一振突然意识到,其实事情早就进行到了一半。
为了引他出现,审神者牺牲了自己的名声,被那么多人误解。他把自己从战场带了回来,治好他身上的伤,带他去散心,开解他,让他接受自己现在这副怪异的模样。
可是,当他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发觉自己愧对审神者,但还是不愿意顺着审神者为他规划出方向——他曾想要这样做,却在遇到困难的时候,马上选择了逃避。就算审神者用退来提醒他,也无法再激起他的勇气。
于是,审神者也就什么都没有说。像他这样的人,当然不会提起为了解决一振暗堕刀造成的麻烦,曾经想过什么办法,做过多少努力,然后用这些恩情当做筹码,来改变他的决定。想到这一点,一期一振不由惭愧万分。
他走到审神者的身边,跪了下来:“我……我……审神者大人……”太刀青年混乱地说,“我很抱歉。”
审神者的眼神终于从膝上的书页转移到了太刀的身上。他心知肚明,一期一振并不是在为没有能力抓到野味而道歉。他温柔地问:“是什么给了你错觉?——只要你想要离开,我就会放你走?一期一振,你来了也有几天,看到过哪一振刀剑,到了我的本丸,还能够离开?”
“你放心,就算你逃走,我也会把你抓回来。然后,我会把你用锁链锁住,关进笼子里。”他的手轻轻拂过膝上的书页,慢条斯理地说,“不要再叫我审神者大人,从今天开始,叫我主人。”
和这位审神者离得太近,听到他包含威胁的话,一期一振不可避免地回忆起第一天晚上那种可怕的痛苦。他僵住了。审神者等待了一会,伸出手捏住一期一振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直视自己的眼睛。
“怎么,你不愿意?”人类疑惑地问。
太刀青年眼睛s-hi润着,窘迫地说:“我、我愿意。”
“那就好。”年轻人满意了,放开了对太刀付丧神的钳制。
他从口袋里掏出两条绳链,每个上面都有一个白色的挂饰。一期一振皱起眉,眯起眼睛努力看,发现那个挂饰……大概、可能、应该就是两颗人类的牙齿。都彭将它们递给一期一振,嘱咐说:“一会给那振溯行军带上,记得藏在战甲下面,不要太显眼。另外一个,如果你想收藏,就送给你。如果你觉得不需要,就把它毁掉吧。”
一期一振愣愣地接了过来。他猜到了这是谁的牙齿,当这东西落在他手心的时候,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审神者垂下头,打算继续看书打发时间。看到一期一振的表现,想到他的心境关系到他能否摆脱现在这副不正常的模样,于是不情愿地开口继续宽慰了太刀青年几句。
他说:“是你的弟弟五虎退杀掉了前任审神者。时之政府全力追捕你,只是因为他们误会是你杀了这个人类——那么,按照你的逻辑,为了避免麻烦,我应该把你们两个一起赶走。”
“就算是我怂恿了五虎退,但退酱不会承认这一点。所以就算你们被时之政府抓住,对我也没有任何影响。你觉得,我该这样做吗?”
一期一振紧张地抓住折叠椅的扶手,慌忙摇头。
都彭满意地说:“你和退都是我的刀剑。我自认为还算是个公正的主人。所以,一期一振,别再惹我生气了,明白吗?”
一期一振点了点头,声音低哑地说:“是的,我明白了……主人。”他沉默了一会之后,重新开口说,“承蒙恩惠,今后……我会一直追随您,听从您的一切命令。”
听到这样的宣誓效忠,审神者突然感兴趣地合上了手里的书,收进口袋。他认真地确认道:“听从一切命令?真的不管什么都可以吗?”
一期一振不明所以地抬起头,身后的尾巴轻轻摇晃了一下。他平静地说:“是的,命令我做什么都可以,为您效劳是我的荣幸。”
“如果你真的有这种觉悟,”都彭微笑起来,他说,“那就让我研究一下你的尾巴。”
温柔坚定的粟田口太刀再一次僵硬了,他瞪大眼睛,不由自主地口吃起来,磕磕巴巴地说:“好、好的。不知您、您想要怎么研究?”
出于好奇,都彭其实早就想要摸摸一期一振那条经常在自己面前动来动去、存在感十足的尾巴。不过,那毕竟是太刀青年身体的一部分。除了抓捕他、限制他的自由、为他脱掉衣服清理伤口,审神者还从不曾出于其他目的碰触过这振太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