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面前摆上了热茶,苏页才彻底消停下来。
管事抄着手站在他跟前,语气中满是埋怨,“爷,您以后若是渴了,直接吩咐小子们烧水便好,可别再糟蹋这些好东西了,您受得,奴才们可受不得呀!”
苏页安安静静地听他说完,平静无波的脸上顿时带上了笑。
管事一愣,也跟着笑了起来。
然而,下一秒,他眼前一花,还没反应过来,便被苏页一脚踹到地上,身下的碎片扎得他嗷嗷直叫。
“我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想怎么做,不想怎么做,还轮不到你教!”
苏页一只脚踩在他的肩上,手肘搭在膝盖处,居高临下地说道:“你以为你是那人的心腹,我便治不了你吗?咱们不妨试试,是你的口信快,还是我的刀快!”
说着,便从架上取下一把弯刀,直直地抵在管事喉间。
管事吓得举起双手,抖如筛糠,“别、别,奴才该死,奴才说错话了,爷饶命、饶命……”
苏页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话,刀尖往下压了半寸。
管事吓得啊啊大叫,闭着眼喊道:“奴才从今往后一定尽心尽心伺候主子!主子开恩!”
苏页脸上露出满意的笑,这才将弯刀拿开。
他喝够了茶水,又整整吃了两盘点心,然后便将人悉数赶出院子。
管事临走之前,还披头散发地指着屋内狼藉,战战兢兢地问道:“主子,这、这……”
苏页厌烦地摆摆手,“不用管,睡醒了再说!”十足一个恶霸形象。
“是、是!”管事这才带着人火烧屁股似的跑出门去。
等到人都走干净了,苏页才关上房门,长长地舒了口气。
逞强斗狠还真特么累人!
那管事看上去一副吓破胆的样子,出了院门便拉下了脸。
他扒了扒散乱的头发,叫过身后的跟班,低声吩咐了一通。
跟班接连点头,确保都记牢了,便一溜小跑,到家庙报信去了。
——
接连坐了两日马车,苏页是真的累了。
他也不挑地方,扯开床上的被褥,沾枕就睡。
醒来之时,室内一片明亮,苏页下意识地眯上眼,嘟囔了一句,“虞峰,什么时辰了?”
屋内传来一个压抑着愠怒的声音,“说什么胡话!”
苏页倏地睁开眼,看着顶上的华帐,这才反应过来,他已回了侯府。
这是他的房间,然而,就在他睡觉的时候,竟有人肆无忌惮地闯了进来,此时正坐着他的垫子喝着他的茶,还一脸不善的瞪着他。
谁给的他们脸?
苏页拿眼一扫,其中最显眼的一位,便是一头白毛的苏家族长。
老族长拉着一张皱皱巴巴的橘皮脸,冷声喝道:“大白天的便睡成这样,成何体统?”
苏页翻了个白眼,不紧不慢地从床上起来,梳理好了头冠和衣衫,这才轻描淡写地说道:“几位不请自入,是为何意?”
“苏夜阑,你擅自逃跑的罪名还没摘去,又想落个不敬不孝的名声么?”一个五大三粗的族人站出来指责。
苏页哼笑一声,“不敬不孝?倘若我不敬不孝,这亲事是不是就黄了?也好。”
“你——”
苏族长吓点气个倒仰,他跺了跺手中的木杖,喝斥道:“住嘴!”
他压下火气,指着屋内狼藉,一脸责备,“小阑,你这是何意?”
苏页也拉下脸,沉声说道:“我砸我家的东西,用得着向你们汇报吗?你们是不是忘了,这里是先皇赐下的永安侯府,不是苏氏一族的家庙!”
他将屋内之人挨个瞅了一眼,铿锵有力地说道:“今上一日没有颁下旨意,这侯爷的爵位一日就是我的,族权再大,还能大过天子?”
这样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哪个还敢应声?
尤其是苏家族长,当即就白了脸,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苏严气得大叫,“闭嘴!你给我闭嘴!”
苏页折腾了一通,为的不就是把他们招来?
他可不想放弃这样大好的机会,不管众人如何反应,他依旧不紧不慢地说道:
“你们不就是想让我嫁入霍家吗?聪明的话就对我好点,若要是不高兴,指不定会做出什么,是结亲还是结仇,你们自己思量思量!
“就算你们绑着我嫁过去了,也别想让我念你们半点好,想要沾霍家的光?做梦去罢!”
老族长气得直翻白眼,哆哆嗦嗦指着苏页,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好、好哇!”
第31章 【传说中的将军】
苏页先发治人大闹一通, 归根到底是想在婚事上稳住苏家族人,让他们看到他的态度,不敢太早将他“嫁”出去。
至于爵位之事, 不仅是族里人不敢闹大, 苏页同样不敢。
本朝律法尚在制定之中, 按照以前的惯例, 虽然没有明确规定双儿冒替男子袭爵会受到何种刑罚,难保新皇不会抓住这个把柄毁掉永安侯府。
虽然厌恶,苏页却不得不承认, 在这样的时代, 苏氏一族同根同源, 一荣俱荣, 一损俱损,若真出事,谁都跑不了。
他可不想拿x_ing命做赌注。
好在, 他的这一招比他想象得更加好用。
老族长差点被气死, 其他人又惊又惧, 完全顶不起事来。
他们来之前商量好的把他抓回家庙、数罪并罚、尽快嫁出去等等计划不仅没有实行,反而还让苏页得了许多好处。
竹笙院的人不敢再怠慢他, 族里的长辈也不敢端着架子过来腻歪他。
那天, 看着族里人一个个涨红着脸拂袖而去,苏页心头蓦地一松。
他下意识地抚上胸口, 微微讶异——那种感觉, 就像堵在心里的一口气突然泄掉, 说不出的轻松舒畅。
苏页知道,这是苏夜阑残存的情绪。
自从永安侯去世后,他被这些人欺负狠了,苏页的做法许是让他好好地出了一口恶气。
当天夜里,苏页做了个梦。
雪白的墙壁,淡蓝色的床单,床头摆放着各种仪器,长长的细管从点滴架上垂下来,扎在一只苍白的手上,一位美丽的中年女士伏在床边,看样子像是睡着了。
此情此景,苏页再熟悉不过,这是一间病房,是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
接下来的情景,却让他吃了一惊。
他看到床上的“苏页”睁开了眼,看了眼点滴瓶,然后背过手去,按响了床头的呼叫铃。
扩音器中传来护士利落的询问,“需要换液吗?”
“苏页”轻轻地嗯了一声,小心地看向床边的女士,那是他的妈妈。
苏妈妈听到动静,很快醒了过来,“苏页”脸上却露出懊恼之色,他拉着苏妈妈的手,乖巧地说道:“孩儿不孝,打扰了母亲,母亲继续睡。”。
苏妈妈一睁眼看到的就是儿子如此可爱的一面,不由地笑了起来,“眯了一会儿,精神了,晚上再睡。”
“那孩儿也起来。”“苏页”说着,便撑着床铺坐了起来。
苏妈妈下意识地想要去扶,手伸到半路又停了下来。
“苏页”脸上的笑容放大,“母亲忘了吗,孩儿已经好了。”
苏页飘在半空,越看越吃惊。
护士的开门声让他浑身一震,猛地惊醒了过来。
暗夜中,苏页看着屋内古色古香的摆设,一颗心呯呯直跳。
梦中的景象那般真实,就像冥冥中特意让他看到。
那个苏页不是他,他的先前的乖巧和温顺都是装出来的,而那个人却是真实的。
他也不会叫苏妈妈“母亲”,更不会称自己为“孩儿”。
最重要的是,他听到那个人说,他“好了”。
他的病……好了吗?
苏页内心一阵激动,曾几何时,他多么希望能听到这句话!
苏页想到一种可能,然而又觉得太过匪夷所思。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强迫自己躺回床上,希望再次回到梦中。
然而,就算后来真的睡着了,他也没有再做类似的梦。
——
苏页在侯府住着,每天除了吃吃睡睡,就是在自己的小院里转悠。
他看似清闲,实际心里也急。
他惦记虞峰,惦记苏青竹,惦记他刚买来的小牛犊,惦记着虞家村的一Cao一木。
就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他已经对那里有了如此深的感情。
他怕虞峰冲动,他也怕苏家人办事不利,让于德有机会欺负村里人。
不得不说,他的担心并非多余。
那日,自他走后,虞峰险些失去理智,追着马车跑了好大一截,非要把苏页救下来。
十几个护院在管事的示意下一涌而上,这才将他拦了下来。
虞峰赤红着眼睛,大声骂道:“给老子滚!滚!”
一边骂一边动起手来。
他身上带着功夫,力气又大,护院们结结实实地挨了好几拳,火气也被激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