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页所做的是网上发布的简洁版,虽然质量上大大折扣, 却省时省力省材料,最适合眼下的情况。
削皮晾干浸泡之后, 便是烧水蒸煮,其间加入适量Cao木灰, 至少煮五个时辰以上。
然后将变软的楮皮从锅中捞出,先在砧板上切碎,继而用石杵捣细。
取一个平整的细筛浸入水槽, 将捣好的木浆均匀铺放在细筛上, 轻轻拍打。
这一步做好之后便可将纸捞出, 压除水份。最后点火烘干、打磨, 便可揭纸、切割。
三天时间,将将能让苏页把纸成品做出来。
——
虞峰去而复返,兴致勃勃地扛着一捆新鲜的树皮,却被门房拦住。
新换的这些门房惯爱拿鼻孔看人,“你以为自个儿是什么身份,还想从这正门进去?”
对方的态度着实让人不爽,虞峰不想替苏页惹事,于是便好脾气地说道:“虞某得了你家主人的吩咐过来送东西,还请各位大哥行个方便。”
“我家主人?呵!”门房嗤笑一声,眉目间对苏页明显不太尊重。
虞峰皱了皱眉,脸沉了下来。
另一边,一个身形瘦小的双儿悄悄跑到竹笙院,细声细气地对苏页说道:“启禀爷,午前来的那位客人给您送东西来了,如今门房正拦着,奴、奴才瞧着,像是……起了口角……”
小双儿声音虽不大,话却说得清楚,苏页没有多问,三步并作两步朝府门走去。
苏页到的时候,虞峰刚好把一个言行嚣张的门房踢到地上,其他人正要一涌而上,却被苏页喝住。
“苏家当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了吗?”苏页板着脸,更显得冷峻威严。
他说的是苏家,而非永安侯府——这些见人下菜碟的东西,原本也不是他府里教出来的。
门房背地里再不敬,当着正主的面也不敢造次,他们没想到苏页会来,来得还如此及时,此时唯有跪地请罪的份。
“小的们该死!原以为这人是来捣乱的,便没敢惊动爷!”
这话倒是说得漂亮,苏页哼笑一声,看都没看他们一眼。
虞峰见到苏页,方才的火气顿时消下去,换成了浓浓的愧疚,“小页子,对不住,是我冲动了,我不该动手……”
“动了便动了,对不住谁?下次再有人拦着,只管动手。”苏页声音不高,却直直地捶进了众人的心尖上。
一干门房将头伏得更低,半句抱怨都不敢有。
虞峰看着他,目光热切——这样的小页子,真是好看极了!
苏页不顾旁人的目光,直接把虞峰带到了竹笙院。
此时没了霍达,两个人才好好地说上了话。
“这几日村里可有何事?”
“小页子放心,一切都好。”虞峰明晃晃地隐去了于德报复之事,脸都没红一下。
苏页又问:“小牛可好?有没有……”
虞峰看出他脸上的担忧,连忙说道:“放心,这些日子我一直按着你的方子给它灌药,眼下已经好了,我出来之前将它托给了夏大娘,定然受不了委屈。”
苏页这才松了口气。
他的目光放在虞峰脸上,笑问道:“你可还好?怎么看着瘦了。”
虞峰摸了摸脸,咧开一个爽朗的笑,“或许是黑了,显着瘦。呵呵,小页子不必惦念,家里一切都好,就是……大伙……想你了,都盼着你回去。”
苏页指了指廊下的楮皮,玩笑般说道:“有了这个,我很快便能回去了。”
虞峰对他的话深信不疑,整个人都激动起来,“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我前两日把棚子收拾好了,你先前说的地窑也挖了出来,地里的菜也快该收了,就、就等着你回去……”
苏页耐心地听着他念叨,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
窗边闪过一道人影,虞峰警惕地看过去,眉心一皱。
“继续。”苏页低声说道。
虞峰很快反应过来,继续念叨起来。
苏页做出一副倾听的模样,动作自然地端起茶杯,借着衣袖的遮掩,空余的手从矮几下伸过去,碰了碰虞峰的腿。
虞峰微微一愣,很快恢复正常。
他的腿上多了一样东西。
“收好了,不要被搜出来,也不要给任何人看,将军也不行。”苏页看着他的眼睛,近乎无声地说道。
虞峰郑重地点了点头。
苏页眼睁睁地看着他脱下鞋子,抽出鞋垫,将那枚枫叶大小的东西放了进去。
虞峰重新把鞋子穿回脚上,乐呵呵地解释道:“春韭婶子说这鞋垫是专门给我做的,若是以后有了金叶子,可以这么藏!”
苏页挑眉,“金叶子?你得挣到什么时候?”
虞峰挤挤眼睛,煞有介事地说道:“这不还有小页子吗?我不介意吃软饭。”
“噗——”
苏页忍不住笑了——这个人,总有办法让他放松下来。
——
虞峰走后,苏页把之前报信的双儿叫了过来。
不知是有意无意,那人刚好在廊下侯着。
苏页特意打量一番,这人五官倒是秀气,只是脸色蜡黄,身形瘦小,十根手指细得像j-i爪似的。
如果苏页没记错的话,他原本是清扫院子的粗使奴才。
往常见他都是粗布麻衣,今日却穿着细麻的长衫,外面套着蚕丝半臂,看着十分体面,只是衣服异常宽大,并不合身。
“你往日不是都在后院吗?为何今日会在这里?”
“回爷的话,大管家说爷跟前不能没有伺候的人,便把奴才派了过来。”他的声音稍显中x_ing,却并不让人反感。
苏页顿时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他身边原本没有贴身随从,兴许是大管家听到霍达要来,为了顾及脸面,才临时给他安排了一个。
苏页不明白的是,这个人为什么要帮他。
方才如果不是他在外面闹出响动,苏页根本发现不了有人偷听。
“你叫什么?”
瘦弱的双儿伏在地上,声音有些闷,“小的名叫苏芽儿,是、是老侯爷从外面买来的,不是家生奴才……”
苏页了悟,怪不得。
今日霍达突然来访,家生奴才们生怕苏页会借机大闹一通,定然不想过来受连累,于是,这个苦差事便落到了无依无靠的苏芽儿身上。
苏页松了口气,心里多了些信任。
苏夜阑是记得苏芽儿的,当初,老侯爷之所以会把他买回来,就是看中了他双儿的身份,为了方便照顾苏夜阑。
只是后来他为何去做了粗使仆从,苏夜阑的记忆中却没有了。
苏页想着,大抵是被排挤的吧!
“快起来罢,不必跪着。”苏页将人扶起来,温和地说道,“今日的事,多谢你。”
苏芽儿猛地抬起头,继而又立马埋下去,哆哆嗦嗦地应道:“主、主子言重了,奴才、奴才惶恐……”
之后,无论苏页如何放软语气,苏芽儿都没敢起来。
直到苏页板起脸威胁,他才战战兢兢地起身,面上依旧是小心翼翼。
苏页无奈地叹了口气,万恶的封建制度!
之后苏页又问了些话,苏芽儿并无隐瞒,只要知道的都一一作答。
苏页这才知道,今日这么大动静,那边都没来人,原来是因为族里排得上号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到京城祭祖去了。
苏家原本就是京城人士,后因战乱才迁到直隶郡,当时苏央掌管着十万驻军,那些人指望着能受苏央的保护。
当然,他们也确实达到了目的。
苏页十分愉悦地敲了敲桌子,正好趁着这两天清静,把楮皮纸做出来。
等到那些人从京城回来,势必会知道霍达到访的消息,这个小院可就不会这么清静了。
——
三日之约眨眼便到。
霍达心里别扭,原本是不想来的,奈何身边有个闹钟准时提醒,不来反而显得他认怂似的。
这次他是一个人来的,故意没带虞峰。
幸亏他来了。
他在看到纸的那一刻,便知道自己来对了。
泛黄的粗纸上端端正正地写着密密码码的小字,两个巴掌大小的一块,就能写上数十个。
这是竹简远远无法企及的。
霍达一眼就看出它的价值,迫不及待地问道:“这是何物?”
“发明它的人把它叫作‘纸’。”苏页不紧不慢地说道。
霍达一愣,“不是你做出来的?”
“眼前这张是我做出来的,不过,我也是跟别人学的。”苏页如实说道。
霍达却没心思追究那么多,直白地问道:“做法可容易?花费几何?”
苏页耐心地解释道:“若想做得精致,的确要花些工夫,眼前这种却不难。桑、楮、麻,甚至旧衣破布均为做纸之料。”
霍达闻言,不由地将桌面上那两叠楮皮纸悉数拿到手里,反复翻看,颇觉惊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