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四年前第一次和姜启介度过的那个大年夜,我们在阳台上看小区院子里的孩子放烟花礼炮。阳台围栏上摆了一列
易拉罐装啤酒,我们靠着围栏一边聊天一边喝啤酒,启介的手始终搂着我的腰,时不时手贱地捏几下。从地面上腾空而
起的烟花在我们头顶上裂开,整片夜空都被焰火染成七彩颜色,万家灯火也为之黯然失色。
启介说,哎呀哎呀,这简直就是国王级的待遇。我差点一口啤酒喷出来,终于明白为什么他说不用花钱买烟花了。
乐极生悲的是,降落下来的还没有彻底熄灭的火星落在对面那家的阳台上。那个家里似乎没人,等我们察觉不对劲的时
候,对面阳台已经烧起黄色火苗黑色烟雾,而底下的人似乎都还没有察觉。启介急忙打电话报警,不多久远处传来刺耳
的“乌拉乌拉”的警笛声,头顶上也传来“隆隆隆”的巨大噪音。
‘……四、五、六,哇,居然来了六辆消防车,居然直升机都来了,不用这么夸张吧。’启介啧啧地感叹。‘还好我报
警的时候说我是雷锋,要不然明天我还不上头条啊。’
我都懒得和他说查电话号码就能把他揪出来,也懒得说新年由烟花引起的火灾之频繁高发率广大群众已经司空见惯,根
本就不会上社会版头条。
楼下为救火乱成一团的时候,我们站在阳台上事不关己地看楼下围了几圈的看热闹的人群。正看得有趣,我的脸被扭过
去,火热的嘴唇和舌尖开始攻城略地。
地面上的云梯升到对面阳台上,水枪喷向火苗,耳边传来高压水柱冲刷声。
‘你的脑袋里装的都是精虫吗?这种情况都能起色心!’我挣脱他,顺手用手里的啤酒瓶敲他的额角。
启介将啤酒从我手里拿开放到围栏上,目光始终锁在我脸上,小鸡啄米似的在我脸上亲来亲去。
‘够了,这样太不像话了吧。’我又推了他一把。‘再怎么说下面都兵荒马乱的,我们看热闹就算了,这样未免太……
’
‘哦,下面。’启介笑着,将扶在我腰上的手向大腿滑下去。停在我被他的吻勾起反应的部位上。
‘喂,你——’
‘的确是兵荒马乱了呢。’他贴在我耳边低声说,刻意呼出的气息钻入耳里,我的身体一瞬间被抽空了力气。
‘这……都是谁的错啊。’我无奈地说。
之后就被半推半抱地回到卧室,警笛声、救火声、人群的喧哗,在炽热交织的呻吟中变得微不可闻了。
因为眼睛看不见,所以在无限的黑暗之中,才看到了那么多鲜明的过去。我才知道在我的黑暗中,看到的全是姜启介的
身影。像一只萤火虫,在记忆里发出迷人的光辉。
‘你是谁?’
那天我冷淡地问。感觉到他撑在病床上的手剧烈地抖。
‘已经……已经不记得我了?’他不可置信地问。
‘嗯,抱歉。’
我当然不可能不记得,记忆又不是什么开关,随便拧一下就能关掉。但就像承诺可以使用五十年的名牌灯泡也有可能突
然就坏掉了一样,就算我说我不记得了,谁也没办法说我骗人。因为我出了车祸,头上还裹着绷带,甚至还因此失明了
。
但如果我说不记得了的话,那么这些事就和启介无关了。虽然会出车祸全是我自己的错,可是就算启介已经对我完全没
有感情、也不会再看我一眼,那个人也不是会因此不责怪自己的人。看他那种失魂落魄的态度就知道,他已经将一切都
归咎给自己。
但是,那的确不是启介的错。会出车祸只是因为我自己控制不好情绪,或许那一刻我真的有了想死的念头也未可知。
启介久久不能出声,大概是在看着我漠然的脸吧,可是我已经无法聚焦的空洞眼睛什么情绪都没有透露出来。听到他叹
息了一声,渐渐走远的脚步声。
以后应该再也不会见面了。
既然我们已经开始了各自的新生活,就没有了回头的路。彼此忘记才是最好的方法。我知道自己冷酷又自私,但是,这
对我们来说都是解脱不是吗。
我忘记了东方拓的挑衅带来的屈辱,忘记了因此爆发的狂烈嫉妒,忘记了我疯了似的奔驰在高速公路上,忘记了死灰一
样的绝望。
但是,最美好的记忆完整地保存下来了。
真诚也好,圈套也好,他对我是什么用心都无所谓了。我曾经感受到过的体贴细致的关怀与浓烈的占有欲,那些才是我
的真实。除了感激与怀念,我什么想法也没有。
“小蒙,还剩下一个一百发的礼炮,我放给你看吧!”子伊贴着我的耳朵大声说。
“你行吗?”我想起以前子伊畏畏缩缩地点烟花的样子,在长长的导火索面前瑟缩得像一只松鼠。
“嘿嘿,你拭目以待吧。”她大声说着,从我手臂里跑了出去。
过了约有十来分钟,在养母对子伊那畏惧状态不断地取笑中,我听到了一声尖锐的裂空之声。
“吱——!!!”
“嘭!!”
“小蒙你看!我点着了!”子伊跑回来,捏着我的掌心大声说。“看到了吗,很漂亮!”
我仰着头望向一片漆黑,在这最后的一百发礼花里,想着姜启介。
‘师兄,我们去放烟花吧!’
‘哈?你不是说看别人烧钱才是国王级的待遇?’
‘那不一样啦,这是我为你放的哦!’
‘喂,你也太小气了吧,礼花在哪儿?这种小孩子玩的手持烟花算什么?这一盒有二十块钱吗?’
‘别计较那么多嘛,礼花我哪儿能和你搂在一起放。’
我们蹲在背风的墙角里,像两块狗皮膏药似的黏在一起,手叠着手,点燃了铁线烟花。金色光芒照亮了一面墙角,滋滋
地燃烧,迸射出细小的火星。仿佛将幸福在手心中点燃。
在夜空中绽放的礼花,响彻耳际。一发接着一发,几乎没有间断地响起。
这个时候,姜启介在做什么?应该和东方拓在一起吧,也是两人一起喝酒,看着漫天烟火吗?是像过去我们共度的大年
夜那样,还是为了摆脱过去的阴影用了截然不同的方式?
我不得而知。
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