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似乎没有什么反应。
我那一脚虽然踢得狠了点,但也不至于把人弄晕吧……等、等等!
我不敢置信地举起手,我竟然看见了,虽然模模糊糊的,但我确实可以看见了。
视野里的画面笼罩在昏暗中,非常地模糊,只有隐隐约约的轮廓,就像刚刚睡醒睁开眼那种朦胧。慢慢地就开始变得清
晰。
启介叫唤着东方拓的名字,但他似乎真的失去了知觉,上半身软软地被姜启介抱住。
“启介……我……”我有些不知所措地开口。小时候除了练习之外,我从来没有和别人动过手。而且因为本身也不是练
武的料所以后来几乎就不怎么练过,只有偶尔回家陪养父玩一下。大部分时候我甚至都忘记了自己还会一点点功夫。但
尽管是个半吊子,我也始终谨记不能和普通人动手的守则。
“师兄,”启介无奈地回过头,“拓对你做了什么让你这样对他。他是喜欢恶作剧,但也没存什么坏心吧。”
“我不是故意的……”
我无力地辩解。不管是不是故意的,我把东方拓弄伤了是事实,在自己的生命没有受到威胁的情况下我的确没有任何理
由对普通人出手。
启介虽然没有对我生气,但眼神明确地传达他的责备。他把东方拓抱起来架到肩膀上。“师兄,你在这里等我,我先送
他去医院。”
“等一下,你听我说……”
“抱歉,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我脑袋一片空白。
我一点也没有想到恢复视力之后第一眼看到的,是姜启介责备的目光,是他们相携而去的背影。而启介,却丝毫也没有
察觉到我的变化,他眼里只有东方拓。
我知道自己这样想很卑鄙很无聊,但是不过是被踢一脚晕过去而已,一个大男人还承受不了这点伤害吗,非得亲自送去
医院不可!虽然也有过练武的人一拳就把普通人打死的伤害案件报道,但我绝对没有那种力度和水准!就算东方拓被我
踢晕过去,摇晃他几下应该就能醒过来了吧。要我怎样道歉都可以,但不至于把我扔在这里不管不顾吧!
结果,发生意外的时候会被扔下来的人其实是我吗。
努力将这种怨妇心态扔出脑海,我把脸从手里抬起来,环顾四周。房间确实如我想象般凌乱,甚至是邋遢,说是狗窝一
点都不侮辱它。门口边,启介买回来的食材撒了一地。我走过去一件件捡起来归拢好放到茶几上。那张茶几上摆着一个
快要满出来的比巴掌还大的水晶烟灰缸,里面插满了两个牌子的烟蒂,其中一种就是万宝路。
我给启介打了个电话,却从房间里听到他的手机铃声。
我摇摇晃晃地关掉电视、空调,转身带上门。
三月的天空飘着冷雨,路边的树上已经冒出淡淡的新绿。因为春天已经到了吧?在我失去光明的短暂得一个月不到的时
间里,犹如一场浮生大梦。恍惚得令人醒不过来。
我在街上站了很久也摸不着方向,城市太大就是这点不好,连一条回家的路都找不到。无奈之中拦住计程车。
我现在唯一能回去的就只有那间就快要退掉的公寓了。
湿透的衣服穿在身上很沉,所以让我的脚步也变得很重。好不容易进了小区单元楼的电梯,一路攀升到公寓门前,我的
身体重得差不多连手都抬不起来。
我想这里也没办法住下去了,光是站在这里我的心就痛得难受,非要逞强住在这里,我一定会短命。
身上湿淋淋的,又潮又冷,先洗个澡换一套干爽温暖的衣服,然后慢慢收拾行李,明天一早叫养父来接我或者我自己坐
计程车回去。家具之类的都无所谓了,明天和房东打个电话就行。只要不让我再来这个房子,以前作为押金的两个月房
租就随便了吧,拿不拿回来都无所谓。
我在心里有条有理地安排一件件事情的时候,热水充满了浴缸。我才把一只脚伸进水里,迟疑了一下就走去把灯关上。
在黑暗中舒了口气,放松身体泡进热水里。
虽然只是短短一个月不到,但我已经非常适应黑暗了。刚才自己走在路上的时候,我甚至还觉得有点头晕,有点睁着眼
睛就不会走路的感觉。我撩起热水洗了一把冻僵了的脸,在脸颊上拍了拍,水珠在眼前溅落。我还是觉得,什么都看不
见更好。
可笑的是,说失明是因为心理因素,那为什么人不能自由控制自己的感官呢?如果真的是心理因素的话,我还是宁愿什
么都看不到。活在黑暗中也没什么不好的。
我泡着舒服的热水,胡思乱想着,渐渐睡着。一直到突然亮起的灯光刺伤还很敏感的眼睛,我挡着脸醒了过来。
“师兄!师兄!你没事吧?”
瞳孔里映出姜启介表情惊恐的脸,他的脸上和身上都湿淋淋的,双手直接伸入水里捉住我的肩膀大力摇晃。我愣了一下
,渐渐清醒。
“醒了吗?没事吧?太好了,我快要被你吓死了。拜托你不要这样吓我啊……心脏会受不了的。”他一把将我抱住,浴
缸里涌出来的水扑了他一身,他却毫不介意似的用力收紧搂住我的手臂。“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那样丢下你。可是
为什么不等我一下,你知道我回去的时候看到你人不在家里,却连外套都没穿就走了,我多害怕吗?打你的电话一直都
无人接听,再打回你家里你妈妈说你根本没回家……刚好又听说附近出了车祸,受害者当场死亡。我真的……如果你出
了什么事我也不想活了!”
耳边的是启介语无伦次的焦灼声音,眼里是他急得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每一样都很真实,每一样都不是伪装的。可是…
…不觉得来得晚了一点吗?出车祸当场死亡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可能发生的啊。不是每一次运气都那么好的。
“师兄,为什么不说话?唔!我的天,你在这种水温里呆了多久?”他匆匆捞起我,一边咒骂自己竟然没注意到水都变
得冰凉,一边用毛巾把我裹住。
从浴室到卧室,一路上淌满水痕,在黑暗中我闻到泥土的味道。姜启介也许真的找我找得很辛苦,鞋子和裤子全是泥泞
。
“东……”一开口,发现自己的嗓子嘶哑又肿痛,皱着眉咳了两声,勉强挤出一个句子,“东方拓……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