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觉得没有人能介入你们之间似的，让我有点羡慕呢。”
我勉强地笑了笑，“我和子伊之间也是没有人能够介入的。”
“我知道，但是感觉很微妙，小蒙和我、和爸爸妈妈的感觉，跟小蒙和启介的感觉不太一样……我也说不清楚，算了不
管啦。来吃饭吧。”
我点头，默默地坐下吃午饭。
今天天气很暖和，我开了窗，让含着阳光味道的风吹进来。子伊的长发被风吹起，拂在带着孩子气表情的脸庞上。我伸
手为她将头发拢到耳后，她露出调皮的笑容，一点也看不出是个即将为人妻、为人母的成年女性的痕迹。
心情相当地复杂。我以前曾经那么盼望这一天到来，即使是和启介在一起那五年之间，我也无数次想象过这样的情景。
然而这一切唾手可得的时候，我却又止步不前。
如果当初没有和启介发展关系，一心一意地等待子伊会如何；如果早点发现自己爱的人其实是启介，拒绝子伊的诱惑又
会如何。我乱七八糟地想着既成事实无法改变的过往。
到目前为止的人生当中，似乎我一直都没有主动地追求过什么，总是随波逐流地接受别人给予我的，总是去拉住别人对
我伸过来的手，却一次也没有自己主动想要捉住什么。
为什么一定要等到失去才知道他的重要。
当你屏息潜入水中的时候，多少会有自信说自己可以憋上一段时间。但总是到了身临其境，才发现根本坚持不了那么久
。当你没有赖以呼吸的氧气，才会发现它有多么重要。重要到非得在失去之后，才能察觉得到。
然而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幸运，可以再度抓住重要的东西。
一想到今后的人生将再也没有启介，此刻的阳光和风，此刻的苏子伊和毕蒙，都变得对我毫无意义。
“小蒙，等下一起回家吧。”子伊突然说。
“……”我沉默以对。
“因为小蒙看上去很不开心的样子，不放心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哦。”
“没关系，有启介陪我，所以……”
“莫非小蒙有婚前恐惧症？唔……这么一想就可以理解你的心情了呢。”子伊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婚前恐惧症吗。也许是吧。
“那么小蒙好好享受最后的单身时光吧。”子伊欢快地说。也许在她眼里，怀孕也好、结婚也好、欢度单身时光也好，
都只是一场游戏。她分辨不出这之间的重要联系。我却只能笑着对她说，“谢谢你，子伊。”
我真的太过自私，许多时候考虑到的只有我自己。总是在怨天尤人，觉得自己被命运玩弄于股掌。其实命运什么都没做
，只是一一对每个人曾经做过的因给出恰如其分的果。
怀孕这件事，子伊没有责怪我不小心，从善如流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并表现出对新鲜事物的好奇和热情。而我，却一再
在想，如果没有这件事就好了。做人不能太过无耻，既然是自己做出来的，也只能咬牙承担。
“我会让你过得幸福的。”重逢之后第一次，正面对子伊说出这句话。“我会让你和孩子都幸福的。”
“……”子伊看着我，突然问，“小蒙，那你幸福吗？”
我想我是幸福的，因为我拥有自己曾经梦想的一切。我的梦想成真了，我怎么能够不幸福。
但是没有姜启介的毕蒙，真的会幸福吗？
幸福究竟是一种姿态，还是一种心情。
风吹起的窗纱挂在窗下的观叶植物的大片叶子上，阳光将室内的一切镀上一层薄金。春日的午后温暖而美好。
我却无法微笑着对眼前这位自己想用一生来守护的女性说，我很幸福。
第34章
计划赶不上变化。开完班会走在回办公室的路上，我再一次感慨这句话果然是真理。
就在我回学校报道、开始新学期的工作之后没几天，子伊接到美国研究所的电话，说有个新课题要她一起参与，要求她
提前结束假期。子伊二话没说就收拾行李，将她妈妈的各种反对置于脑后。
‘小伊，你是孕妇啊！’
‘才四个月，没问题。’
‘你和小蒙的结婚手续呢？’
‘将来移民了再办理也一样。’
‘你这是要打算生私生子吗！’
‘有什么关系，只要大家都期待他诞生就好了，不是吗？’
“小蒙，你快回来劝劝小伊啦！”养母在电话里复述她和子伊的对话，完了连说话尾音都在颤抖，“这孩子真是、真是
一点自觉都没有！”
养母的高分贝从手机里传出来，我不得不找个安静无人的地方听。一边听着她说话，一边漫不经心地走路，回过神来已
经站在楼顶上。好了，在这里再高的分贝也不用担心影响别人。
“小蒙，你说小伊是不是很过分！”养母继续指控着。
“呃，嗯。”我右手卷成拳头放到嘴边咳了一声，“嗯，我今晚回家去……”
“可是她机票都订好了！”养母吼道，我不得不把手机拉远耳朵。“在美国呆了五年，就学会什么都自己决定了，连妈
妈的意见都不听了！”
“妈妈，子伊不是小孩子了。她能独立不是很好的事。”
“还说不是小孩子，结婚生子有这么儿戏的吗！”
“不管怎么样，这都是子伊的决定啊。对她来说没有比课题研究更重要的了。所以也是没办法的事。”
“你怎么和你爸爸一个口径啊。我家的男人都这么不可靠吗！”
“妈……”
“你也是！一点也不积极，整天和姜启介呆在外面，只是去民政局登记而已，居然拖了这么久都没办妥！小伊也不紧不
慢的，你们到底在想什么啊！啊，我真的要做私生子的奶奶吗！”
“妈妈那么着急的话，明天我请假和子伊去登记好了。”
“根本不是登记不登记的问题！是你们的态度问题啊！你们真的有意识到这是人生大事吗？”吼了半天，养母的声音已
经气喘吁吁。
“妈，子伊的机票是什么时候？”
“后天。”回答的时候，她的语气让人感觉她整个人都蔫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