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肥子吐着鱼刺，附和着说：
对对，我不见外，我早就把这当自己家了。
他一说完，几个男生又笑了起来。这顿饭吃的特别热闹，李家也很久没这么热闹过了。李博然想了想，上一次这么热闹，还是奶奶在世的时候呢！那时候区家人会来家里吃煎饼，后来奶奶去世了，也就没人提起煎饼的事情了，聚少离多，人也总是不齐。区家大伯二伯也去了外地，如今爷爷也走了，日子就更冷清了。
环顾着周围人，他们脸上的笑容是那样的真实，有那么一瞬间，李博然觉得自己不再是孤独一人，可是一圈下来，发现他最在意的那个不在，心里突然又难受了起来。
李爸抿了口小酒，问道：
杨扬呢？
李博然愣了一下，随后连忙说：
他今晚有事，就没来。
李爸点了点头，叨咕了一句：
还以为你俩闹别扭了呢。
一旁的老肥子嘴欠的回到：
叔，这你可就冤枉我哥了，他和我们这里的谁闹别扭，都不带跟二哥闹别扭的。他俩在学校好的跟一个人一样，我们都插不上话。
李爸端着酒杯的手僵在半空，过了好一阵子才递到嘴边，这回他喝了一大口，然后将杯子递给了李妈。李妈拿着杯子走出了屋，不一会厨房就传来了叮叮当当的声音，估计是在收拾东西。
水足饭饱后，几个孩子呲牙咧嘴眉开眼笑的打算离开。李爸李妈跟出来送人，一直没说过话的李妈有些着急的说：再来耍哈！
几个男生都愣了，似乎没明白，李博然说道：我妈是让你们有空来玩，她是四川人。
老肥子拍了下脑门，笑着说：
婶，四川话真好听，下次你教我说吧，这也算我多会了一门外语。
李妈脸红了，她怕别人瞧不起，所以平时很少在外人面前说话，如今被孩子们这么说，委实有些不好意思。
几个人推着车要走，李博然对着那个瘦男生说了句：疯子，谢谢你！
瘦男生名字叫吴雪峰，大家都管他叫疯子。
被李博然这句谢谢搞得有些手足无措，谢谢自己什么，是帮叔倒了泔水，还是帮婶刷了碗？哥不像那种矫情的人啊。就在他胡琢磨的时候，李博然又说了句：今天的事，都谢了。
疯子翻了个白眼，语气特拽的说：
净整着没用的，跟我还客气个什么劲啊。
说完就跟大伙骑着自行车，消失在了胡同的拐角处。李博然扶着李妈回屋，出门上厕所的时候看见了站在院子里的爸爸，他放完水，发现父亲还是站在院子里，于是他走到父亲身边，低声说道：爸，说吧！
他和父亲有个默契的约定，那就是爷俩有什么事就在院子里说，不惊动爷爷，也不打扰妈妈。看他爸今天这样，肯定是有事，不然何必再院子里等他。
李爸看着天，并没有看儿子。
你和杨扬之间是不是有事？
李博然一愣，随后笑着回道到：
爸，你想多了，我没和他闹别扭。他说他家晚上炖野味，让我去我没去。并不是闹别扭他才不来咱家的。放心吧！
李爸忽然低下头，十分认真的看着自己儿子。
我说的不是这个，你应该明白我什么意思。
李博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他爸不可能看出来什么，绝对不会是哪方面的暗示。
爸，我不明白，别说这个了，你看天也黑了，回屋看电视吧。
李爸不动，声音很低沉的说：
然然啊，你爸我都知道，可是我又不能多说你什么。你和他是兄弟，别瞎想了好吗？以后你要上大学，要找个女人结婚的。他也是一样，爸只能说道这里，路要直着腰杆子走，千万别走歪了。李博然傻掉了，他不是傻子，他爸也不是。他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可是！
拉起他爸那布满老茧的手，说了句您醉了，然后就一起回了屋。
炕上的妈妈正在绣一双鞋垫，针脚密，花样很漂亮。她抬起来看了看这爷俩，放下手中的针线活，下地去拿炕桌。摆好炕桌后就挪到一边，继续绣鞋垫。李爸坐在炕桌的另一边，看着儿子学习。
这题错了。
李博然顺着他爸手指的方向看去，发现是道选这题，连忙用演算纸又重新计算了一遍，确实错了。改成正确答案后，就看了他爸一眼。
其他都对。
李博然这才放心的去做别的题，他爸话很少，今晚说的已经算是很多了，可是李博然多么希望，那段话并不是父亲说给自己听的，多希望那只他的错觉。
今天他状态特别不好，连着错了好几道题，父亲一边指点着他从新计算，一边嘀咕了一句：现在的题型怎么这么杂。
李博然仰着脸笑着说：
难吧！我也觉得难。
第四章
李爸阴沉着脸，敲了敲练习册，示意他认真学习。李博然低下头继续做题，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再次抬头问父亲。
爸，我听爷爷说你以前学习成绩挺好的，怎么没考上大学呢？
李爸目光有些涣散，似乎陷入了回忆，半晌过后几乎的呢喃般得说道：路走歪了，然后就一直歪了下去。
李博然吃惊的瞪大了双眼，继而又想起了在院子里的对话，脸色变得十分不好看。李爸揉了揉他的脑袋，笑了笑说：好好学习，以后考个好大学，这样也算弥补你爷爷的遗憾。
爷爷的遗憾？爸爸就没有遗憾吗？李博然心事重重的做完了习题，睡觉时都在想父亲今天说的那些话，很多疑问，很多困惑，可是最多的还是不安。连他爸都知道他的心思了，那区杨
叹了口气，蒙着头睡了过去。睡在身旁的母亲跟父亲说：把老屋收拾收拾，咱们去老屋睡吧。娃娃长大了，住在一起不好撒。
李爸嗯了一声，也跟着睡了过去。
第二天上学时就看见区杨黑着一张脸，他俩同桌，但是今天的区杨居然破天荒的没有上课开小差和他聊天。李博然心里有些慌，难道他知道了。难道一夜之间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小心思了？
下课后区杨也没出去惹事，他趴在课桌上，像个死人一样。李博然忐忑的凑了过去，小心翼翼的问：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一直装死的区杨听到李博然的声音后腾地坐直了身子，斜长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李博然，声音特别幽怨的说：我听老肥子他们说，你们昨天吃鱼了？
李博然点了点头，区杨心里更火了。
吃鱼为什么不带上我？
李博然抿了抿嘴，很为难的回答：
我昨天叫你去我家吃饭，你没来。后来他们送我回家，就留下吃晚饭了。
区杨憋着气，呼哧呼哧的喘息着：
我不去你就让他们去，你到底跟谁是哥们。我就说你怪怪的，现在好了，有了朋友就不管我了，亏我一天天的就跟你一个人好，你们几个称兄道弟，我就是外人了？
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声音有多大，坐在最后一排的老肥子哈哈大笑，拍着桌子冲第一排的李博然和区杨说道：哥，二哥他吃醋了！
李博然瞪着大眼睛看区杨，随后几乎的本能驱使，一把抱住了区杨。区杨被他这么一抱，整个人都呆掉了。老肥子的笑声更大了，跟一旁的疯子说：看见没，妥妥的真爱。
这话让区杨的脸红到了耳根子，一把推开李博然，随后趴在桌子上继续装死。
李博然拍着他的背，一遍遍的说：
我错了，以后有好吃的只留给你吃，别生气了。
区杨早就不生气了，但是他现在不好意思抬头，脸太红了，太丢人了。自己一个大男人，居然为了条鱼生气，怎么想怎么跌份。
上课铃响了，李博然推了推区杨，特别温柔的说：美术课，你喜欢的姜老师马上就要来了。
区杨跟装了弹簧一样，直接坐直了身子。看了一眼李博然，随后就跟没事人一样上课。
美术老师是个年轻漂亮的实习老师，刚刚就业的她有着别的老师没有的热情，上课的时候特别的认真。区杨直勾勾的看着女老师，趁着老师到后排查看美术作业的时候，凑到李博然的耳边说：我以后找媳妇的标准就是姜美人这样的，眼光不错吧！嘿嘿。
李博然还在画画的手一顿，铅笔尖硬生折断，他看着区杨那认真的神情，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快要下课的时候，姜老师开口说道：
明年你们就要中考了，学校决定，开设一个特长班，周末的时候上课，如果觉得自己中考比较困难的学生回去可以和家长商量一下，学习特长的学生以后可以作为特长生参加中考，高中会特招一批特长生，录取分数段也会相应的放低。特长生主要有三类，音乐，体育和美术。大家考虑一下吧，有意向的去班主任那里报名，然后班长把愿意学习美术的学生名单交到我手里，好了，下课。
老师再见！
区杨兴奋的拍着巴掌，他转过头跟李博然说：我要去，我要当特长生！
你妈妈不会让你去的。
李博然的话对于区杨来说简直就是当头一棒，他不服气的问道：凭什么不让？
就凭你是你爸的儿子，你以为特长生那么好当的吗？退一万步讲，你用特长生的身份考上了高中，以后考大学填志愿就只能考美术系。就算你考上了美术系，或者是你考了不错的美院，你觉得你爸你妈会高兴吗？毕业后就业呢？当美术老师？还是给人打工？或者在家里当个画家？这不是现实！
区杨气的不行，他歪着脖子说：
好你个李博然，我在你眼里就这么废物啊！当画家怎么了？我觉得挺好，一幅画好几百万，我直接就是富翁了。
李博然微笑着说：
画家都是死后画才值钱。
区杨被噎的不轻，瞪着李博然不说话了。李博然拍了拍他的肩膀，苦口婆心的说：中考的事你不必担心，就算考不上你爸也能安排你读异价。等到上了高中，我会一点点帮你把课补回来，然后咱俩考一所大学，你不是想离家远点吗？咱们就去南方，到时候你妈妈就管不着你了，我还能在你身边照顾你，多好啊！
区杨眼珠子转了转，有些不敢置信的问李博然：你早就考虑好这些了？会不会想的太远了？
远吗？我没这么觉得，我只是想好好计划一下未来，不想过的太累，不想像我爸那样。
区杨不支声了，他觉得李博然想的太多，他是那种有一顿吃一顿的人，想太多让他觉得头疼。不过既然有人替自己考虑，那他就省了不少心。想到以后可以去南方念大学，可以离开自己那唠叨的老妈，他就高兴的不得了。
李博然看着傻笑的区杨，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离开这座小县城，离开父母，离开认识他俩的人，是不是他就不用在意别人的眼光了呢！区杨是不是也这样想呢？
李博然觉得自己浑身都充满了力量，未来是美好的，只要有区杨，他所做的一切就全都有了意义。
可是现实总会给人一个响亮的大嘴巴子，李博然很郁闷的发现，他的安排他的计划在区杨眼里都是个屁。区杨还是报了美术班，每六上午下午来学校学习画画，李博然不知道他是怎么说服自己父母的，只知道他背着画板来学校报道的时候，腿有些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