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安抚完几乎去了半条命的邱夫子,偏偏赶上主事的安排院里的事情,又耽误了许久,苏涵山出来的时候都近黄昏,一看天色,苏涵山略微无奈的勾起一抹笑:让那祸害等了那么久,不知道自己的院子还能剩几件完好的物件~吩咐了食物,想想又特意让厨房做了荣爱喜欢的贵妃鱼,倒像家里养了脾气不好的宠物~
推开院门,苏涵山脚步微微一顿,没有想想中的狼藉,朦胧余晖中,那色如霞火的木棉花树上静静卧了一人,衣如云锦,发如泼墨,嘴角一抹淡淡的笑意,美好到极尽虚幻,纯粹到泯灭喧嚣……苏涵山突然想起一句诗:野有蔓草, 零露漙兮。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忽然风起,隔着漫天花雨,见那一双眼睁开,张扬锋芒,锐不可当,飞扬的衣袂间,凛然一身,刚才的柔和似是华胥一梦,不可追寻……
苏涵山微不可闻的叹息:不过刹那芳华……
见荣爱似要询问,苏涵山已转回心思,想起另一件事来,于是自竹林前恰拾了一截断枝,似自言自语般“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荣爱却觉得那话就是对他说的,提醒今天他的所作所为,却装作不知,眉眼张扬的将手里的东西那当作暗器丢向苏涵山,一点都不担心某人会不会受伤“荣爱以为: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
苏涵山侧头接了,一笑不再多说,那东西声音清脆,触手微凉,竟是一对白玉铃铛,抬头再看荣爱还是那幅嚣张样子,不禁感慨小孩果然还是睡着的时候比较可爱~“所谓无功不受禄,这……”
“先生何必妄自菲薄?这传道授业解惑自然是大‘功‘,荣爱早该好好答谢~”荣爱似笑非笑“ 又或者……学生礼微人轻,入不了先生的眼?荣爱委实愚钝,还望先生明示~”
“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古人诚不欺吾~”苏涵山捻了那对铃铛笑得还真有几分欣慰的样子,心里想说的却是:果真是从善如流,从恶如崩~不过片刻,你狄荣爱揶揄人的功夫倒是见长~“不知这礼何解?”
“醒人,自(醒)省。”那笑容可是一本正经,童叟无欺~
当然,这个前提是他手里没有抱那只猫的话……也不知他从来弄来一只黑猫,刚在草丛里,现在被他拖到怀里抱着不紧不慢的顺毛,那猫全身上下一根杂毛都没有,偏偏脖子里挂了一对相似的白玉铃铛,这寓意……咳咳……给猫挂铃铛……
苏涵山又好气又好笑:荣爱啊荣爱~亏你这么理直气壮~真是记仇的家伙~
荣爱见他会意,便不再多留,抱着猫就准备走。
“明天我们上《琴论》,记得来。”苏涵山那边却传来看似多余的一句提醒。
“我病了,明天告假。”荣爱丝毫不停,往外院走。
“心病还须心药医。”苏涵山说的同时,手已佛上院中的古琴。而荣爱在听见琴音的瞬间止了脚步。
那曲调悠扬空灵,要不是技法高超之人断不能演奏如此精妙……可这些都不是让荣爱停留的原因。他不该在这里听见这首曲子,或者说这首曲子,不该再出现在任何时刻,任何人手中……
“苏涵山,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换任何一个旁人,荣爱都可以当这首曲子是意外,可现在弹奏的是苏涵山……所以,没有意外。荣爱站在那里,身姿笔直,微风徐来,将他的衣衫划出柔软的线条,可怀里的猫最近距离承受了他的感情,一吃痛“喵”的一声挣开了他的手,隐入夜色,只余一阵清脆的铃声。
“我听闻流光夫人生前不仅有倾世风华,更是以琴艺冠绝京华,这首《流光》更是传世之……”苏涵山倒似不觉,依旧说着本该尘封的过往。
“住口!”袖间的匕首骤然挥出,被荣爱浑身的杀气激发,竟带起一阵冰冷的罡风,直直将那琴和石桌劈成两段,苏涵山的肩侧到前襟亦被扫出一道血痕。
“你要逃避到什么时候?”苏涵山不为所动,依然站在那里,看着眼前锋芒森寒如剑的孩子,字句清晰“难道你就这样一辈子不碰音律?去偿还根本与你无关的罪责?”
“你懂什么?!!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荣爱已失了平常心,思绪烦乱之间,被苏涵山夺了匕首,被制住后,荣爱竟然不管不顾,毫无章法的连踢带咬。“一辈子不通音律又怎么了?我本来就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京城三害之首!”
“你不是。”苏涵山特别平静,甚至有陌生的柔和。这两个月的相处,他发现荣爱虽然手下没有轻重,却不曾真的伤人性命,虽然看似娇纵跋扈,却不是不通情理……很聪明,很骄傲,无论是武功还是其它,却从不碰任何乐器,可他却会在听见自己吹奏的时候,露出隐约憧憬却终归于伤痛的眼神,虽然他已掩饰的很好。
“我是!一出生就害死自己母妃的人,不是祸害是什么……”那一瞬间苏涵山以为会看见他哭泣的样子,却只看见一个孩子倔强的扬着头,语调终于归于平静,却说着对他自己残忍的话“我根本没资格去碰她珍爱的东西。”
“荒谬!”苏涵山直视荣爱的眼睛,虽然知道自己并不希望他会痛,还是说出来“人各有命,不能强求。你若真的要补偿那些失去了流光的人,就还他们一个更出色的才是,这样自我放逐,浪费自己的才华,才是对不起流光夫人的在天之灵。”
将那个光环荣耀,却满是孤寂的孩子拉入怀里,柔和的近乎错觉“哭吧……我挡着,没人会看见……哭完了,好好给我练琴,不要给你母妃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