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本是情浓~只是此时月已微斜,人未有约,若非说情浓,也该是情到浓时需转薄……怀熙却似不懂,守着那一桌已经冷的菜,像以往荣爱生日那样,静静的等着。
记忆里谁的身影穿越了时光,乘风而来,本以为只要他平安了,就能不再奢求。却发现心里最柔软的角落一直在期望着重逢,无数次想着若是见到了,若是……现在真的见到了,却像是身在梦中,不会说,不会动,唯有呼吸太仓促,连心都扯的生疼,誰说过:老来多健忘,唯不忘相思……你我尚未白头,却已只剩回忆……
那是为一人穷尽碧落黄泉,心已成灰,哪知沧海桑田之后,再相遇,少年音容如昨,被留在原地的人却早已面目全非。离开时千言万语,换作无力的苍白,痴迷或者抱歉,跃过那些冬雷振振夏雨雪,终是无言。
画面恍惚又跳回到了多年前:荣爱,我叫荣爱。
年轮转呀转直至找不到罅隙,像满星轨烦乱的轨迹,两个表情重叠在一起。
现在的他却说:“王爷,别来无恙……”
什么东西,就这样支离破碎。
那横亘在眼前的咫尺,最终还是诠释了这段距离。
闭上眼,触手可及,睁开,相隔万里。
“你知道么?”怀熙的脸上出现了一抹奇异的笑容,仿佛回到当年加冠礼上,指挥倜傥,一座皆惊“我一直等着来杀我。”
当初做出那样的事,就是想着:若有一天你里离开了,即使是为了恨,总会来见我一面……所以我一直在等,等了好久……
巧的是今时今日,朝堂上早已容不得我,于公于私,你都会来,也许这就是天意,我当感激~
看着那一桌熟悉的菜色,荣爱下意识的握紧了手里的扳指,宝石冷硬的质感却提醒着他心里最柔软的角落。
他没有恨他,只是不知道怎样面对他……
面对着这个陪着他渡过了大半人生的男人,这个曾经是记忆内唯一被自己专注的身影,言语突然变得无力。喜泪荣辱,他们彼此分享了太多。那些扬花烟柳,白堤画桥,一丝一缕都是回忆,那些琉璃瓦下,长信灯前,一字一句满是心绪……它们如此清晰的刻在你的生命中,浸入血脉,深入骨髓,你要怎么除去?可若承认了,誰有勇气去伤害自己所爱的人?
若人生只若初见……只若初见呵……
怀熙像是有意忘了前尘,拉了荣爱坐在老位子上,荣爱微微一愣,也随着他坐下。
怀锦在位时的 “四海升平”已经再也找不到了,所以荣爱的面前只有茶,仍是新贡的“珠兰大方”,仍是“雨过天晴”的茶碗,眼看怀熙将他带来的酒拿了过去,荣爱想要阻止,却终是看着他将那一小壶酒喝尽了。
可能是喝得太急,呛到了自己,整个人猛地咳嗽起来,荣爱想都没想就伸手去帮他顺气,却被怀熙挡住,他说“四哥他心思重,而你呢,又太骄傲,我本想做个好人,帮着你们各退一步,然后,就可以这样到老……” 荣爱一僵,看着他任由自己咳出了眼泪,却还带着那种奇异的笑容,“其实,从一开始就是我太天真……”末了像是失了力气,松了荣爱,整个人滑靠到院里那棵古树下。“我们,注定是不能白头相见的……”
怀熙觉得眼皮越来越重,他想该是毒发了。
他吃力的想睁开眼,再看一眼那个人,可惜视线已经模糊不堪,无论怎样努力,那个刻在心底最深的人,终是与月光同化成一片朦胧的光影。
“荣爱……”他唤他,无比眷恋,似有千言万语,足够说爱,足够讲恨,他却说“……以后……别再伤了自己……”
流云遮了最后一丝月光,徒留青霜遍地,止水之侧,彼岸之渊,未曾叹息……
荣爱默默的咽下那一口已经冷透了的琵琶醉虾,他想掌勺的师傅仍是那一个,只是再也吃不出当年的滋味。
最后,还是忍不住为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就像小时候无数次他为他做的那样。
“既然,你我生不逢时,”指尖停留在眉梢,“不如……点到为止……”
那个已经被捂暖了的祖母绿的扳指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坠入冰冷的湖底,标志着一个时代的终结。那里有年少时一个美丽的影子,迷恋过却没深爱过,然而,它总在某个角落,陪着你到白发齐眉,地老天荒……
荣爱转身离去,不再回头。
第 71 章
灵堂里,灯火摇曳,停在堂里的玉棺雕刻再精美也掩盖不了这里的凄凉。肃穆的黑,惨淡的白,铺了,像是一张大网,扼断了多少希望。
站在大堂里的李安阳,风尘仆仆,面容着实憔悴,这几日日夜兼程,甚至生出胡碴也来不及打理,这样的他自然不能再去装什么“李总管”,被人发现的话只会被当成乱臣贼子诛杀,可他浑然不觉,只是定定的看着那口棺木。
剑到处,青光逆转,剑风冷厉,棺木上的玉石、楠木再结实也经不住这一剑,轰然碎裂。
里面的人姿容如旧,留在外面的世界,却已苍山尽湮,浮生尽歇,
他颤抖的伸出手,仿佛要透过厚重冰冷的时光,触摸那个他深爱的灵魂……
那些策马西风,天涯仗剑,
那些廊前桥下,听风画雨,
那些年少轻狂,烟月年华,
……
甚至那些恨
有些东西话,该讲的那人终是没来得及开口,该答那人却早已经听不见了~
用力的按住心脏的位置,也不管这凄厉的笑声在灵堂里听着有多么骇然,依然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呵~原来藏一个人在心里就是这么个下场……
“你当真就那么恨我……”有一点点落默,一点点自嘲“连最后一面都等不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