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难过地说不下去,李承恩也不勉强,岔开话题道:“是谁给你飞书?”
“说来将军可能不信。”丁丁抹去眼角的泪,“这不是旁人,正是青城派掌门千金余姑娘。”
什么?
一下子所有事都有了眉目,一下子所有事都杂乱成团。
丁丁觑出他的疑虑,主动道:“将军,若换成你,心底之人猝死你信吗?”
李承恩别开眼,“除非亲眼目睹。”
他也曾年少轻狂,失去过一名女子、一个孩子,即使并非山盟海誓,终究给予他年少时的温暖,所以出事后他没命似的找,奈何缘分浅薄,始终都没有音信。
“显然,余姑娘也是这么想,甚至……”丁丁把葬月剑抽出,“她把师弟的剑交我,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如果跳下去死了,算她没有造化,便以此为墓陪伴师弟,然后要我无论如何追查下去,还他们一个公道。”
李承恩是听过武林中不少侠女对叶凡倾心,未料情深至此,纵然叶凡心有所属,也愿不顾x_ing命走上一遭。可是,青城派的掌门千金出现在叶凡坠崖的地方绝非偶然,大概是偶然知道了什么,阻止不及吧。
“余姑娘最后一次是出现在这里。”李承恩来回踱两步,“那青城派何以口口声声说掌门千金在闺房被害?”
那血迹是谁的?那残衣是谁的?
“我也不解。”丁丁摇摇头,“那时觉得这里有蹊跷,一时没头绪,只能易容成师弟的样子从长计议,我知道他的心愿,便想不如按部就班来提亲,看能不能引出背后之人,害师弟的人一定会纳闷,为什么叶凡坠崖后又出现在藏剑山庄。”
“是个铤而走险的法子。”李承恩上下打量她。
丁丁后退一步,“将军何意?”
“现在的情况是叶凡和余姑娘生死不明,你假扮叶凡引蛇出洞?”
“是……师父说师弟福泽深厚,不会横死。”
“你倒是在易容方面得心应手。”
伪装得那么像,除了叶英,大概藏剑山庄上上下下还没人寻出破绽。
“师父麾下的不灭烟擅长此术,我耳濡目染罢了。”丁丁被他瞅得浑身不自在。
很好,要救叶英出狱不难,李承恩决定将计就计。
牢门哗啦啦落锁。
狱卒清清嗓子,朝静坐在天窗下的叶英嚷道:“里面那个姓叶的,出来!”
叶英也没问他是要提审还是要上刑,起身跟在后面,踩着坑洼里的积水,一路拾阶而上,穿过弯弯曲曲的廊道来到囹圄外围。
“有劳几位。”
那是李承恩的声音,并且,细雨轻敲屋瓦,数日不曾接触到的气息伴随泥土清新扑面而来,这一刻,叶英微微舒缓口气。
“你们可以走了!”狱卒掩门。
李承恩点点头,上前一步将手中的伞遮住叶英,低声道:“庄主随我走。”
出门前并未下雨,实在是天有不测风云,他手里的伞还是向路人买的,两个男人在一把伞下略显拥挤,李承恩一半衣裳都s-hi了,却也没太在意,毕竟身旁的人不比他惯了行军打仗,风餐露宿是家常便饭,加之又刚被释放,莫要为此伤寒才是,否则,自顾不暇的话怎么去处理旁骛?
行至巷尾,李承恩将叶英拉到一户人家门下,极有规律地敲了数下,里面有人应声打开,将他们迎入。
“是大伯!”叶琦菲一溜小跑奔出来扑到叶英怀里。
菲菲……叶英摸着小姑娘的头发,流露出些许诧异。
“叶庄主,请进来说话。”李承恩把叶家那一大一小带到内宅。
“哟,接回来了,我去给小嫂子打下手把饭端来。”杨宁本在里面跟男主人谈话,看到他们便去后头张罗。
与杨宁擦身而过时,叶英愣了一下,问李承恩道:“将军,那位是……”
“他是杨宁。”李承恩随口道:“坐吧,这里很安全。”
那位男主人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笑起来十分腼腆,“是啊,叶大哥请坐。”
叶琦菲笑眯眯拉着叶英的袖子摇晃,“大伯,咱们到小舅舅家啦,菲菲好生欢喜!”
小舅舅?
叶英一抬头,那双目不能视的眼睛微微动了动,“是柳三公子?”
提起叶琦菲的舅舅,每一个都来头不小。
柳叶两家的恩怨说来话长,近年为了小一辈已是缓和不少,谁知偏偏叶凡钟爱的女子是柳惊涛的未婚妻,致使两家都很尴尬。
“是我。”柳静海淡淡一笑,“当年初见叶大哥,还是在名剑大会……”前尘历历在目,可惜,许多人已音空信渺甚至y-in阳两隔。
叶英并不是那种缅怀于往事的人,遂道:“三公子既在巴蜀,想必了解唐门的情况。”
李承恩笑道:“叶庄主真是爽直。”
柳静海丝毫不以为忤,“将军和叶大哥当初都在烛龙殿,想必知悉玛索愿以解药换取她父亲乌蒙贵的x_ing命。”话到此处仰头静默,片刻叹道,“实不相瞒,唐门大小姐唐书雁与静海缘定三生,若非她身中尸毒,也不至于阔别数载,既她得见天日,又得到唐老太太恩准,我两人便在蜀中择选一地住下。”
李承恩一拱手,“甚好,有情人终成眷属。”
“承将军吉言。”柳静海轻声道:“此次说来也巧……若不是书雁收到小婉飞书,我们也不知叶凡出事,藏剑山庄一行人刚到渝州我俩就得到消息,后来他们被官府的人带走,我见菲菲在客栈门口跟杨将军玩,故而前去相认。”
“唐姑娘知晓凡弟的事?”叶英不由得皱眉。
“她——”
“来来,先吃饭!”杨宁从外面进来两手皆是菜碟,香气扑鼻。
“我好饿!”小姑娘踮着脚尖张望。
唐书雁里里外外忙了大半天,入座时,秀颊红润,显然比在烛龙殿那会儿好得太多,x_ing子也不再咄咄逼人。
席间,大伙有说有笑,唯独叶英一言不发,若有所思。
李承恩盛了碗汤给他,“某知庄主仍有诸多疑窦,不妨稍后,眼下喝点热汤暖胃吧。”
叶英转过头去,稍稍向他倾身,“将军。”
“嗯?”那年纪轻轻便白了发失了明的心剑叶英,容颜如雪,额角似是点点梅花印记,风华万千,头一次这么近,饶是见多美人的李承恩,竟也忍不住多瞅两眼。
“杨宁将军不久前可曾南下来过西湖?”
这话出叶英之口入李承恩之耳,于别人眼中,只觉他两人在耳鬓厮磨什么。
“不曾。”
“当真?”
李承恩打趣道:“多事之秋,若这小子敢瞒我南下,必不轻饶。”
不好。
叶英倏然起身,吓了叶琦菲一跳,她唇角上还挂着米粒,“大伯怎么了?”
“菲菲,剑思在哪里?”
这次迎亲来的队伍,除他和丁丁假扮的“凡弟”以及菲菲,还有四大剑童之一的剑思,不可能所有人都聚在柳静海跟唐书雁的家里。
“还在客栈。”菲菲咽下嘴里的饭应道。
“柳三公子可否借笔墨一用?”
“这么急吗……”柳静海也放下碗筷,“可需我代笔?”叶英什么都看不到,让他自个儿写信会不会强人所难?
“无妨。”
叶英坚持亲笔,旁人也不好置喙。
李承恩等他写好信出来道:“庄主是要把信给剑思?”
“嗯,须他快马将信送回藏剑山庄。”
李承恩拦住他,“庄主不宜过多露面。”
“由我去吧。”杨宁早就吃饱喝足,闲着也是闲着就自告奋勇,“叶庄主尽管放心!”
“不劳杨将军。”
叶英的冷淡让在场的人都是一愣,尤其是杨宁,他虽跟这位叶大庄主没什么交情,也不至于风刀霜剑严相逼,到底是哪里不对了?
“大伯……杨宁哥哥是好意。”叶琦菲小声嘀咕。
“呵,哪有让客人走动的。”柳静海觑出水面下的暗潮,打了个圆场,外出送信。
客厅里的饭菜原封未动,大多凉了,唐书雁说去热热,杨宁收到老大的眼色,带叶琦菲到小灶间帮忙。
一时只剩下李承恩与叶英无言对坐。
“与杨宁有关吧。”李承恩打破沉默。
叶英扶着桌边缓缓坐下,“将军……可还记得烛龙殿之约?”
“终生难忘。”
那四字如此坦荡磊落,叶英攥在一起的指尖逐个舒展,“如此……便罢了。”
诺是他亲许,果当由他担。
当时在场都是一派掌门或九天俊杰。
除了……乌蒙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