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人沉默,窗外天光掩映,剑身如镜,映出叶问颜半阖的眼。
这确实是一副诡异的画面,叶问颜的容颜一半沉在y-in影里,一半浸浴在天光下。而顺着那一柄剑,可以看到握着剑的手骨节分明,而隐在他身后的身影窈窕,显见是个女子。
叶问颜忽然道:“本来我是很想直接解决你的,不过你既然与慕笙结了金兰,这件事还是让她自己处理吧。”
身后人这回倒很快回答了,“份属敌对,有什么恩与情,不过只是幌子罢了。”
叶问颜似乎是顿了顿,随即笑了:“说的在理。”
话音刚落,就听见有人敲门。
“笃笃。”随即便是少女的疑问声:“叶公子?”
这一声仿佛巨石入湖,溅起巨大水花。
利光骤起!
自叶问颜脚底角度刁钻地直击女子手腕!
那女子不惊反笑,手腕一转,就要带动利刃划破叶问颜颈间肌肤,却不料叶问颜自轻笑一声,抬了手掌抵住剑锋。
女子用力一划!血线顺着剑锋猛然飙出!
那血线自女子剑锋之上滑过,顺着剑刃滴落至地上、案上、二人衣袂上……还有,千叶长生上。
门扉被劲风撞开,一瞬利光过,一瞬寒意起。
女子笑不出来了。
身前,红衣少女维持着剑比着她脖子的姿势,亦笑问道:“林舒,别来无恙?”
……
“林舒的身份被识破了?”
骏马扬蹄,踏碎第一道天光,马上男子勒了马,接过陆沉递过来的信报。
马儿原地甩了甩头,低头寻着地上的Cao儿吃。
高踞马上的李君城阅过信报,扔回陆沉怀里,手指扣着马缰思考片刻也便给出决定,“不必管,宁珂既然借了我的人准备攻打啖杏林,那林舒势必有身份暴露的那一日。”
“林舒……可是跟在宁珂身边的老人了。”
这一句话,却不是陆沉说的。
李君城听闻这个声音,扬眉看过来,见着来人也便抱了个拳,“路兄也在。”
路非遥看他一眼,道:“难道不是将军特意着信让我们师兄妹来这的么?”
李君城笑道:“倒是麻烦两位了。”
“麻烦倒说不上,”接话的是一旁路非遥身后的蓝衣女子,她递给了李君城一份信笺,道,“我二人取信时发现这一封似乎被人掉包过。”
李君城接过信笺,展开看了眼,微微皱眉,随即挑眉看着信笺的最后一句话。
“山南海北,可敢一战?”
这八个大字是分了第二页写的,蘸墨七分,透纸三分。
“景姑娘,你方才说,这封信是被掉包过的?”
千景景点点头。
李君城却突然道:“可若……这封信是真的呢?”
路非遥挑起眉,沉声道:“若是真的……那可是邀战书了。”
千景景却也开口道:“可依叶问颜之脾x_ing,他会发出如此的邀战书么?”顿了顿,她又道,“英雄会上虽只是见了他一次,可依我看来,叶问颜不似会用如此语气下战书之人。”
她想起兰若寺那一日所见的叶问颜,对方面对诡道天罗,仅用一句话就逼退她师兄妹。
那是路非遥心中的隐秘之一,就连她作为久伴他出任务的搭档也未能知晓十分之一。叶问颜……是怎么知道的。
那一日的纯阳风雪,又何尝不是他们心里头的雪?
这么想着,千景景突然觉得心里有点凉。
只是不等她多想,对面李君城又开了口问道:“说起来你二人如今会出现在枫湖寨,倒着实出人意料。唐老太太居然没召你们回去?”
闻言,路非遥抬眼看了眼李君城,道:“战场上不是有句话叫做,‘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李君城眉头一跳:“这么说来,是巧合?”
路非遥含笑道:“蓄谋已久。”
“哦?”
不知为何,千景景心中警铃大作,下意识就要后退,可不料就在那一瞬间,她突然感觉后心一冷,随即便是后颈传来的钝痛。
天地将倾前,她只来得及抬头看向路非遥,却见对方伸了手来接。
“……为什么……”
这是她昏过去之前,最后一句话。
“为什么?”李君城看着蓝衣女子一头栽倒在同样蓝衣劲装的男子怀里,亦挑眉问道。
“接下来的事,毕竟太过危险。”路非遥只简单答了,“她出师任务时受了伤,先前在英雄会亦未从叶问颜手上讨得好。”说着他又看向李君城,“冲着她受了伤还替你办事的份上,替我送她回去?”
李君城看着千景景昏过去之前竟还能抓住路非遥衣袖,最终道:“那等她醒来,如何解释?”
“何必解释?”路非遥抚过她的发,笑了笑道,“你派人送她回去,等我事成,唐门自会逐我出师门,那时方能不拖累她。”
“就怕景姑娘未必领情。”
“领不领情,也不重要了。”路非遥道,“她不受我累便好。”
李君城亦笑:“那我可得派陆沉亲自护送了,不然景姑娘这一手好功夫,可别得折了我的爱将。”
闻言,路非遥抬眼:“那就多谢了。”
李君城当即唤来了陆沉,令他带几个护卫一路护送千景景回唐门,陆沉听了令,自退下了。
倒是路非遥见此道:“你这暗卫,似乎并不担心你的安全。”
“我又不是离了他们的保护便丝毫做不得事的人,再加之这么多年,我身边又不是只有一个陆沉。”
“将军果然自信,”路非遥道,“不过这一封信,将军可还确定是真的么。”
李君城见他目光瞥过他指间的信笺,含笑道:“管它是真是假,最终不都得过去一趟?”
“如此,”路非遥眼中笑意浅浅淡淡,最终化成了幽冥渊的止水,“那我便在前方,静候将军消息了。”
“好。”
待到路非遥抱了个拳离开后,李君城仍在原地,手指扣着马缰,似乎在思索些什么。
他身后的护卫走上前来,低声请示他接下去要做什么。李君城眼风瞟过这护卫,又不动声色地瞧了瞧他身侧跟着的二宝,随即道:“动身,先去枫湖寨。”
第六章
枫湖寨此刻戒备森严,来来往往的骑兵甲胄不离身,斜着的枪尖倒映此刻天光,森寒。
李君城下了马,牵着马缰前进,在据点门口便被拦下。
那护卫见此便上前准备道出身份,李君城抬手一拦,只对门口守卫道:“摇光来使,求见陆将。”
摇光是月弄痕所居七星位,李君城作为月弄痕所属,此刻报出她的名号,再为平常不过。
果不其然,那守卫本想将几人赶出,此刻听着月弄痕名号顿时狐疑,上下打量片刻方才令人通报了。
李君城无视护卫一脸不解的神情,站在原地,等。
过了一柱香功夫,据点内有人来传,将李君城几人缴了械,迎进了据点内。
护卫很是气愤,李君城神色若常,跟着带路的人,一路行至议事堂。
议事堂前,枫湖寨的守卫们又给几人搜了身,方才道:“大人有令,只得这位来使方可进入议事堂,其余闲杂人等,请在外头等候。”
护卫面露愠色,李君城看了眼二宝,二宝当即很有眼色地拉着那护卫后退,看着李君城在层层包围下进了议事堂。
李君城刚一进议事堂,第一反应就是好大烟。
似乎是点了熏香,香味极浓郁。烟气袅袅,让人想起高踞光明顶的雄伟宝殿,或者是映月湖倒映的月光。
李君城暗中皱了皱眉,忽然想到了什么。
烟气中已有一男子慵懒道:“瞧,这是什么风把咱们的贵客给吹来了?”
闻言,李君城掩下眉目中的不满,亦笑道:“贵客之名,在下可担不上。”
“哦?”那男子反问一声,随即挥挥手,对伺候的人道,“下去吧。”
屋内的人自屏风后退去,李君城注意到这议事堂都是按照西域风格布置的,那几个退下的女子,也是西域打扮。
人都退光了,那男子这才道:“将军大人,隐姓埋名来我枫湖寨,可有什么要事要交代?”
李君城不答反问:“并无大事,只是在下敢问陆兄,枫湖寨乃线下一线战线,若是陆兄此等做派被宁副将所知……可知道后果?”
“后果?”陆风离似乎是轻笑了一下,随即道,“曾经也有一个人问过宁副将一个问题,您猜,这个问题是什么?”
陆风离一口一个敬称,话中却无敬意。哪怕李君城不论是在军衔还是浩气盟中的地位都比他高,他仍旧是半倚在榻上,用那双暗夜里猎人般的眼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