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要帮……为何当初不直接s_h_è 杀了我!”
声调霍然拔高,叶问颜被他突变的语气弄得一愣,随即又听他声音低下去:“……何苦来救……平白赔了x_ing命……”
他声线低低,平日里本就压着的嗓音此刻更是低沉几分,听得人颇不是滋味。叶问颜停顿了好久,见李君城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于是就微微俯了身,被他握着的手腕轻轻一挣,旋即李君城就感觉手里一空而下颌一紧。
叶问颜指尖用力,捏着他的下颌强迫对方抬起头看自己。李君城顺应着他的力道抬起头来,眉头还是皱着,而眸色深深——却没有了往常的算计。
叶问颜淡淡看着他,随即轻轻道:“我是谁?”
“你……”李君城似乎又开始头痛,皱着眉想了许久,方才用力挣开他的手指,“叶公子这是……做什么?”
叶问颜了然。
恐怕老程说的是真的,这人被魇住了,开始乱做梦和说胡话了。不但说胡话,可能记忆还混乱了。加之此人现在还在发着高热,怕是病情还更重些。
他站直身,目光居高临下扫视着李君城,对方继续头痛去了,没过多久就重新捂着自己的脑袋。
叶问颜微微闭眼,脑内的千万思绪这么转过,最后居然化成了一声轻叹。
然后他转身出门,刚拉开门栓就瞧见老程把一个包裹丢了过来,对他道:“给他服下吧,‘断肠’的效用作用起来可是痛苦得很,好歹同是天策军,我瞧着也怪不忍的。”
叶问颜接住包裹,冷笑道:“这又是什么毒药?”
老程没管他脸色,只道:“前些日子你们遇见的那红林海,的确不是什么真正的林海。而你们会有那种作用,不过是因为吃了那果子罢了。”
叶问颜冷笑微敛:“什么果子?”
“你们没吃?”老程惊奇道,“枫华谷旁的那一片野原上,长着许多这样的果子。”
叶问颜听他的话,又想起他之前所说的“断肠”,于是微微色变道:“我们不可能认不出断肠Cao。”
“你们当然认得出断肠Cao,所以你们活下来了。”老程耸耸肩,指了指叶问颜手中的包裹,“但你们吃了那果子,那果子和断肠Cao,有那么一丁点的相像。”他还比了小指头的一小节,全然视叶问颜脸上神情于无物。
“医毒本一家,是药三分毒。”老程道,“再怎么小心,野外么,中个毒什么的倒是再平常不过的,吃点解药就行。不过被魇住了……”老程说着看了眼正瘫坐在地面上的李君城,撇撇嘴道,“他心魔已成,能不能清醒,得看他自己本事。”
叶问颜很想不理他,没得靠谱的。李君城要真被魇住了又如何?打一顿就够他清醒了。
这么想着,他却对老程抱了个拳,道:“那晚辈多谢前辈告知了。”
心魔、心魔。
叶问颜思索着这两个字,思索了半晌却着实觉得李君城的样子和心魔扯不上半点关系。他一路顺风顺水走下来,要说能让他促成心魔的,也就是战场上的事了。可战场上,人命本就是数字而已,他既能为将,也必定代表他早已习惯,并且理所当然。
历来将领有心魔,最终的下场都不会太好。而李君城的心魔……
叶问颜想了想先前他说的那几句话,心下大概有个计较,只面上摇摇头。
出了屋子,叶问颜端了碗水回来,却发现李君城似乎是清醒了些,见着他进来,先是看了看自己,再看看他,然后再望望四周,末了才有些疲惫道:“先前我可说了什么胡话?”
叶问颜看他眼底清明不少,将水和老程给的解药递给他:“胡话说了一大堆,可惜叶某听不懂,不然也是一段茶余饭后的好谈资。”
李君城微微皱眉看他。他的脑袋还晕着,思维也比较混乱,知道自己被魇住了,却也无能为力。然而看叶问颜这幅模样,他先前当真没说什么?
他怀疑地看着叶问颜,更怀疑地看着他递过来的水和药,用十分怀疑的语气问道:“这是什么?”
也无怪乎他这般反应,任何人在知道自己可能把最不能为人所知的秘密吐露出来之后,情绪都会变得比较异样。通常情况下,我们可以把这个称之为心虚。
李君城不像个心虚的人,于是叶问颜定定地看着他,不过数息功夫,他居然笑了笑,“将军想知道自己先前说了什么?”
李君城沉默地看着他。
叶问颜轻笑道:“李将军先前可是说了个不得了的事。叶某总觉得,是将门内部不能为人所知的秘密呢。”
第十一章
他提及将门二字,李君城锁着的眉头倒是松快了不少,但他出口依旧审慎:“哦?李某说了什么?”
“大概是,为争战功,不惜对手足痛下杀手的戏码?”
李君城眉眼一凝,正接过碗的手也一顿。
叶问颜从李君城身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杀气,当下心里也是稍稍惊奇,居然还有闲情低头去看那碗水。
碗被他端得稳稳,水面也很平静,只是接过时终究还是轻微晃荡了,碗边漾着水圈。
等再抬头时,李君城却已接过先前叶问颜手中的玉瓶,从里头倒了颗丹丸出来和着水吞了。
他微微仰起头,丹丸和水一同下肚时,带着喉结上下一滑。
叶问颜听见他的声音,确实有些疲惫:“嗯,大概所有人都这么觉得吧,李某早便习惯了。”
叶问颜看着他毫不设防地从他手里接了水和药就直接吞了,心下微动,却突然坐到一旁,挑眉道:“将军只是说了只言片语,叶某却只能猜个囫囵罢了。”
“哦?”他哑着嗓子道,“那李某先前说了什么?”
叶问颜想了想,将那些话给他复述了遍,随即便缄言,等着他开口。
李君城沉默。
这沉默有些久。叶问颜挑挑眉,估摸着这家伙应该是不打算说了,看了眼外头的天色,接过那只碗就准备走。
走到门口时,才听见李君城低低的声音:“你愿意听么?”
叶问颜顿住,回头,脸上神色居然很是平和:“愿闻其详。”
李君城抬头,见对方眼底淡然,一点都没有即将要听到对方秘密的紧张,当即也笑了笑:“你情报上应该有的,剑南扶州守城战,那是我的成名战。”
叶问颜点头。
剑南扶州战,李君城假借西风,作出以火焚城的假象,暗中却去偷袭敌方主帅,因此解了扶州之围,立下大功。只是叶问颜早早便觉得这其中应该是有蹊跷,战事之中火攻之术本就需要天时地利人和,而当时的扶州守城战,却是年初后不久,东风和西风轮番着刮的时候,用火攻极有可能引火自焚。
李君城点点头,又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想如何开口。叶问颜始终平静地看着他。
最终他道:“也不必说得太冗长。当时扶州被围,那几日正巧刮的是东风,我便让大哥采用火攻之计,大哥却驳了我的提议,只是依旧拉锯战。后来我依然吩咐了人去准备火攻的材料,准备亲身上阵。”
叶问颜挑眉:“你那时候几岁?”
“十五岁。”李君城答,随即苦笑了一下,“也不知对方是打的什么主意,居然也采用了火攻之计。我们的人里出了j-ian细,那日晚上我得知敌方防守松懈,便临时起意,孤身一身就打算去对方营子里刺杀主帅。”
“你失败了?”
李君城道:“是,对方以我为要挟,并兼之火攻,威胁大哥出城谈判。”他顿了顿,旋即道,“也或者不必称为谈判,总之不欢而散,大哥为了护住我……回城时,只剩了半口气。”
“后来呢,怎么击退敌军的?”
“扶州坚持了一月有余,最终松州那头派了援军过来。”说到这里,李君城的声音十分平静,叶问颜抬眼去看他的眼睛,却发现里头的光是散的,“大哥战死,大伯便把他的功劳给了我。”
“也就是说,”叶问颜轻轻道,“你认为是你害死了你大哥,是么?”
“是。”
叶问颜轻笑一声:“所以你就自顾自地将你大哥变成了一个谁也不能提的心中郁结,以至于最后成了心魔?”
李君城皱眉看他:“那种情况下,若不是我太过冒进,大哥他怎会因我而死?”
“那如果主将不是你大哥呢?你还会这般郁结么?”
李君城被这个问题问得一滞,一时竟答不上来。
叶问颜也便继续道:“你说你要孤身刺杀敌方主帅,你大哥为何不阻止?”
李君城皱眉:“我那时虽年少,但身手也算不错,大哥没发现也是正常的。”
回答他的不过一记嗤笑:“他既是主将,在你提议动用火攻之计时就该让人好生看着你,哪会让你就这么愣头愣脑地冲去对方营子里?还有,你们军队里,不是最忌讳命令假传么,兵士怎会听你的命令,去准备火攻之物,还正好让对方趁了方便?”
叶问颜这话越说越可怕,本就不甚明朗的扶州之战,被他这么一猜测,顿时染上了更加诡谲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