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迦弥拉意义不明地一笑,又道:“呵呵,那真是可惜了。那么,穆少侠,就此别过。”
穆玄英见眼前水流从静止又恢复流动,便道了一声保重,目送迦弥拉顺水而流,往百花岛去了。
穆玄英独自一人驻足岸边,呆了许久,终是下定决心,牵过照夜白,翻身上马准备离去。
此时,天空传来一声闷响。
“打雷了?”穆玄英望着百花岛所在的上方天空。一道闪光,如同利剑破开墨色天际,划得七零八落。穆玄英脑子里嗡嗡直响,无法平静,眼前闪现的满是那日的梦境。
莫雨双瞳血红,短刀刺在他的心口上,血流如注。
“毛毛,若我入了魔道而伤了你,就亲手杀了我!”
一声惊雷乍响,惊得穆玄英一阵绞心之痛。那一瞬间他竟然什么都没有办法再想,满脑子只剩那个对他用情至深的人!
他下马来从怀中掏出一张绢布,含了食指用力一咬,血从齿印中沁出。他用血书写了九字“穆雨有难速来百花岛”,将绢布置于照夜白马鞍底部,轻抚几下,便让它自己跑了。
他凌空而起,落于湖边停泊的小船内,右手一扬,掌风割断了绳子,船身轻轻颠簸几下,顺水飘远。
“莫雨哥哥,一定要等着我!”
映月湖上的天怪异得很,倾盆大雨下了整整一夜,月亮却仍挂于天幕,丝毫不见乌云遮蔽,湖水将它映于其中,雨声哗哗,滴落的雨水又溅起朵朵水花。
再一个时辰太阳便会升起,而此时大雨却没有要停歇的样子。莫雨双手各持一把短刀,站在大雨中,湿透的发丝紧贴在他额前、脸颊,遮了半张脸。锐利阴沉的目光盯着眼前正步步后退的两人。
支舍和昙戈执了佛棍同莫雨对峙,两人不是莫雨的对手,缠斗大半个时辰,已是体力不济,被莫雨逼得节节败退。
“莫雨!你忘恩负义!我师父尽心为你解除咒印,你却过河拆桥!”
莫雨冷着脸,颇有些不耐烦的模样,道:“我再说一次,我没有杀他。”
“你敢做却不敢当,果真是恶人谷的罪孽!”支舍和昙戈一心为师父报仇,也不顾武艺上的悬殊,再次上前与他过招。
“哼!”莫雨不想再多纠缠,使出一招十皇剑•逐流,红色流光击中二人,将他们打出数十尺,落于地上后不再动弹。
回到百花岛的迦弥拉举步走过转角,刚好看到这一幕。他并不上前,只是静静地躲在角落,右手在衣袖里紧紧地拽成了拳头。
穆玄英心急如焚,彻夜未眠。离百花岛越来越近,也顾不得船靠岸,提气在空中一跃,展开双手,像只疾翔的飞燕,足尖轻踏水面如蜻蜓点水,拨出几道涟漪,眨眼工夫人已到了岸上。也不喘口气,像是知道莫雨此时正在哪里,他抹掉脸上模糊视线的雨水,直奔后院而去。
刚一踏入后院,他便看到了那个人。他手握双刀,背对着他,同那日影象重合,穆玄英心中一窒。在莫雨不远处横躺着两个人,正是支舍与昙戈,穆玄英倒吸一口气,举步向前,喊道:“莫雨哥哥!”
那人闻声一颤,连忙转过身来。
虽然天还未亮开,穆玄英却瞧得清楚,莫雨那双墨色瞳孔深沉而清明,未见血色,这才松了一口气。
“毛毛!”莫雨快步走向穆玄英,却还未到他身前便有一人跑来拦住他。
“穆少侠小心!”迦弥拉指着莫雨,急道:“你杀了他们!”
莫雨敛了神情,回头瞥了眼躺于地上的两人,冷冷道:“他们没死。”
迦弥拉闻后一愣。
莫雨道:“哼!技不如人,被打晕了而已。”
迦弥拉走过去在支舍和昙戈鼻前一探,果然还有微弱气息。他站起身道:“就算如此,我刚才可听得清清楚楚,你杀了摩加罗多!”
“大师他……死了?”穆玄英心中一惊。
“是。人不是我杀的。”
“岛上就剩你和他们师徒三人,除了你还会有谁?”
莫雨冷哼一声,无心同他争辩。
穆玄英说道:“此事定是有什么误会。虽然说莫雨哥哥他……背负不少人命,但我相信莫雨哥哥,他没做便是没做,绝对不会抵死不认!”
迦弥拉隐了心中恨意:“那便待他俩醒了你问他们去吧!”说完拂袖而去。
望着迦弥拉离去的背影,穆玄英叹了口气。
耳后微风拂动,接着落入莫雨那温暖的怀抱中。莫雨道:“怎么回来了?”
“我想你好好的,所以……就回来了。”穆玄英并不打算让莫雨知道那个噩梦,就怕说出了口,就会变成现实。
“浩气盟怎么办?”
穆玄英摇头道:“我现下既然在这里,便没有退路了。”
莫雨一声叹息,“你可信我?”
穆玄英道:“莫雨哥哥何曾欺骗过我?”
“人不是我杀的。”
“我相信。”
那日,莫雨将在禅房内发生的事情告知了穆玄英。而后,支舍和昙戈醒来,却一口咬定是莫雨杀了摩加罗多。
“那日我算着师父和这个魔头快出来了,便在门外等候,为师父准备热茶,却是见了我师父惨死!”昙戈愤恨地看着莫雨,噙了泪水说道。
“你可见了他杀人?”
“虽未亲眼所见,但当时只有他和我师父在禅房内,不是他还会有谁?”
穆玄英思索片刻,说道:“既然如此,你们夜里与莫雨哥哥殊死相斗,为何他却不下杀手,留得你二人性命?”
支舍和昙戈面面相觑,道不出原由。
穆玄英道:“此事蹊跷,请容我们仔细查探,必会为摩加大师做一个交代。”
第40话
迦弥拉坐在一个小板凳上,双脚踏着石碾来回滚动,碾口处有白色乳浆缓缓流下,流入一个青瓷玉瓶中。他一直沉默不语,忙活把冰藜草茎内的药汁提炼出来。
穆玄英支着下巴在房内踱来踱去,虽说是在沉着思考,却又偶尔晃过一丝焦虑,对莫雨的关心是不言而喻。“摩加大师死了,便没有人可以解咒了吗?”
迦弥拉手下动作不停,面无表情答道:“有。”
穆玄英眼前一亮,忙问:“谁?给你师父下咒印的人?”
迦弥拉摇摇头,说道:“那个人也死了。”他看了眼莫雨,莫雨随意地靠在窗户边上,目光始终追随着穆玄英,一点也不在意自己说出的答案,仿佛什么都置身事外了。
“那便是死局?”穆玄英失望至极。
“别无此法,也只能一试了。”迦弥拉站起身来,把手里的青瓷瓶一摇,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冰藜草……这下六十四味药倒是齐了。”
穆玄英觉出他话中含义,眼前一亮。果然听迦弥拉说道:“这些年我也没有白研究这血毒,如今这个中玄机我也解得七七八八了。从前只道这毒咒一脉,并没往阴阳调和这一层想去,用的药引也有些不同。这方子里六十四味药,其中三十二味性寒,三十二味性温,阴阳属性也各是一半,但以这些药草混合着煎熬出来的药汁却是属阴的。呵呵,莫雨,当年给你下毒的人,可见恨你莫家其深呐。”
莫雨斜睨他一眼,无动于衷。
穆玄英问道:“这是能解了?”
迦弥拉道:“有了这药方子,配合我研制的解蛊之法,应当是有相同效力。”
“如何解?”
“毒为阴,咒为阳。毒咒会因为阴阳相互牵制而被抵消,可若本末倒置,阴无法克阴,阳也无法克阳,反倒是愈演愈烈,这毒印便是这样保持在莫雨血脉之中的。摩加罗多终是留了一手,并未向你们言明这其中道理。其实,为莫雨调息内脉实则是压制他体内毒性,而这药才是压制咒印发作的。如今,他最后一次内脉调息并未完成便已离世,可谓是功亏一溃。我现在要做的便是将那阳脉补上,用蛊。”
穆玄英仍有不解:“那如何冲破最后的穴道?”
迦弥拉性子虽冷,却颇有耐心,仔细解释道:“正是缺少这一环,所以我所用的方法有些不同。我要解毒的同时解咒,最后冲破穴道的障碍……”迦弥拉看向莫雨,缓缓说道:“则需要莫雨自行运功冲破。成不成功,就要看他的内力够不够深厚。”
“我和莫雨哥哥练有同一种内功,可以帮他冲击穴道吗?”穆玄英问道。
迦弥拉闻言微微一愣,片刻后摇头说道:“不成。你和他的血脉没有关联,即使修有同门心法也无法帮他,反而会被毒性反噬。”
“何时开始?”一直未说话的莫雨终于开口问道。
“明日。需闭关十三日。”
穆玄英有些担心,正待说些什么,迦弥拉对他温和一笑,道:“你放心,我会替你好好照顾他的。”
当夜,穆玄英与莫雨同榻而眠。穆玄英翻来覆去睡不着,莫雨箍紧他腰身,无奈道:“你一夜未睡还嫌不累?有精力想别的,不如陪我做点高兴的事。”
穆玄英挥着两只爪子拼命挣扎,急道:“诶诶,莫雨哥哥,你别!我想到一些事!”
“还在想呢?”莫雨摞起一缕穆玄英散在枕头上的头发把玩。
“你说摩加大师临死前说‘有人’……这‘有人’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