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莫雨还是派出数名探子去找孙思邈和身怀奇脉的人。由于安禄山已下令剿灭援唐的各大门派,孙思邈这半年来踪迹成谜,就是偶遇万花谷的弟子也是闭口不提药王去处。而寻找三阳绝脉之人更是如大海捞针,半年来一丁点的消息都没有,莫雨就自行运起体内的红尘心法辅以空冥诀来调理,可毒印终究还是毫无预警地爆发了。
莫雨凝视铜镜里的自己一阵,便披了外裳准备出去。刚踏出房,惊觉耳后微风拂动,莫雨抬眼望去,却是烟坐在屋顶上,手里还抱了一坛已启封的酒。
“你不是在洛阳吗?!”莫雨厉声问道。
烟却不答,只见他仰头喝了一大口,那浓妆艳抹的脸上带了些庸懒,双目流光转动。他将手里的酒坛子轻轻一抛,说:“喝!”
莫雨接了酒,手一抬,也是喝下一大口,眼睛却是盯着不灭烟。
“来给你饯行。”被胭脂遮掩的脸上喜怒无色:“你的好兄弟……”烟故意顿了一顿,果然见莫雨变了脸色:“在战场上病倒了,现在正被谢渊火速送回了浩气盟。”
话音刚落,莫雨便将那酒坛子扔回烟手里,运起轻功就要走人。
“等等!”烟叫住他:“还有一事。我听闻你这半年来在打探孙思邈,日前得了消息,他正在昆仑的小遥峰附近。要找孙思邈,就无法去浩气盟;要去浩气盟,就没办法见孙思邈。莫雨,你要如何选择?”
莫雨撇他一眼,并未说话,转身几个起落间人已走远。
“走那么急干什么,我话还未说完呢。也罢……横竖结果都一样。”看着他心急离去的背影,不灭烟又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徐徐说道:“果然他的性命比自己还重要吗?呵呵……哥哥,那你呢?”
几日来的连绵小雨使得落雁城笼罩在阴霾当中,城内的浩气盟弟子也随了盟主谢渊的心情,各个愁云惨淡,等得焦急万分。
穆玄英回了浩气盟病情不见好也不见坏。他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偶尔清醒过来,便同谢渊聊一阵。谢渊隐瞒着真相并未告诉他,只道他生了病,需要静养。穆玄英也不疑有他,只是这一日醒了见谢渊不在,便想起身去练剑,却在使出招式时发现内力又增加不少,可接踵而来的是心口一阵绞痛难忍,他就觉得自己的身体绝不仅仅是一句轻描淡写的病了。
他回房想等谢渊来好问个明白,却不知不觉间又昏睡了过去。
谢渊将他扶回床上,见穆玄英昏迷中也是眉宇紧锁,为心事所困,不由得连连叹气。就在谢渊焦愁之时,突然听见远处传来兵甲械斗之声。他走到门口,有武卫匆匆赶来,急道:“盟主!恶人谷小疯子一个人单枪匹马杀上了落雁城!”
谢渊一听,立即做了嘘声的手势,见穆玄英安静地躺着,才往外走得几步关过房门问道:“只有他一人?”
“是!他说他想见少盟主,我们自然不能让他进城,他便动了手。只是……”那武卫面露疑惑。
“只是什么?”
“只是他出手伤人,却未如从前那样下杀招。”
谢渊沉思片刻,一拂身后披风,往浩气盟大门走去。
剑气的破空之声随了风呼啸着从长空御道上纵横而过,莫雨手持双刀静待其中,他四周满是天罡武卫,长枪相向,要阻他去路,已是剑拔弩张之势。
“让开!”莫雨喝道,他将刀横于眼前,刀身一侧,反射了月光照在他冷俊的脸上,映出那双血色眼瞳更是邪戾。
突然一把长枪破空而来,直袭莫雨,莫雨侧身一挡,手腕翻转同那长枪纠缠数招,但那枪势连绵不绝,无懈可击,任由莫雨速度再快,变招再是犀利,却被使枪之人见招拆招,挡个严严实实,许久也无法前进一步。
“谢渊!你休得挡我!”莫雨心急吼道。
“哼,莫雨,我落雁城岂是容你撒野的地方?!”谢渊长枪将他招式一拆,莫雨身前破绽大露,一枪正要往他左肩刺去。
“盟主!不好了!”突然身后有人急切跑来,那枪生生停在莫雨身前一寸。
“什么事?”谢渊未收枪,也未回头。
“少盟主他……”才启个话头,谢渊和莫雨两人均是一惊。
“……刚才突然全身发凉,额头生出冷汗,他全身痉挛,揪了心口一面喊痛一面……一面喊着‘莫雨哥哥’,人却是昏迷不醒。”
“铛!”听了一声刺耳的兵刃碰撞之声,莫雨挡掉谢渊抵着自己的长枪,凌空而起,借了那长抢之力跃过天罡武卫头顶,直往落雁城内奔去。
“拦住他!”有人喝道。
谢渊一挥手,道:“罢了,随他去吧。”说着也快步跟了过去。
第48话
莫雨破门而入,看到了那个朝思暮想的人。数月前还意气风发,活蹦乱跳的毛毛,此时却虚弱地躺在床上,脸色惨白许多,人也瘦了不少。看不到那双清明带笑的桃花眼,也感受不到他的温润祥和。
莫雨慢慢覆上他的手,接触的掌心是冰冷的。他稍稍用力握住,想要把他捂暖和,另一手抚摸他的额头,脸颊,像是这世间最温柔的情人。他俯身在他耳边低语:“毛毛,毛毛……”一声又一声。
渐渐的,穆玄英身体停止了颤抖,呼吸变得平顺,虽然未醒,却是平和之象。
谢渊在门口伫立良久,若有所思。
“为什么会这样?”莫雨问道。
“旧疾。”
“旧疾?谢渊,你别想骗我。我从小护他,一个小小的风寒都请来大夫确认再三,他好不好我还不知道?”莫雨始终觉得先前人还好好的,回到浩气盟就成了这样,心有芥蒂。
“你那时候也是个半大小子能知道些什么。他是经脉之伤,我已派人请了药王前来医治。你走吧,莫雨,你留在这里也帮不了他。看在玄英的份上,这一回我不杀你,你走吧。”
“我若不走呢?”
“别以为我饶得你一回就会有第二回。当初在紫源山上我就该杀了你!”
莫雨并不理会,连看也没看他,始终握着穆玄英的手,良久说道:“他没好起来,我不会走的。”
谢渊怒目圆睁,却是思绪万千。
“若真是没得救,我觉得,那便随了他愿吧。”影的话又浮现心头,谢渊细细思量起来。这严父当了多年,他又哪里会比莫雨懂得少,只是关心则乱,身不由己罢了。
穆玄英的心愿,一直很简单。他想成为浩气七星之一,驰骋沙场,以此弥补他父亲生前的遗憾。他想以手中之剑守护天下黎民百姓,施展仁义之道,做真正的“侠”者。他想他的莫雨哥哥能放下执念,同自己一起守护心中的那个“稻香村”。
“哎……”谢渊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走到门外喊了护卫:
“等他看够了,就把人给我关起来。每天粗茶淡饭,给他去去腥。”
“……”
就在莫雨到了浩气盟的第四日一早,孙思邈也在可人和影的护送下来到落雁城。药王年事虽高,却仍是目光矍铄,神采奕奕。他身后跟着一男一女两个药童,那男童手里抱着一个盒子,想必是先前于昆仑小遥峰上摘采的珍稀草药。
“谢盟主,老夫不胜脚力,连累两位坛主一路相护啊。”老者脸上带了和蔼微笑,举手投足间皆是仙风道骨,浑然天成,哪怕再是心急如焚,此时见了他也不由得心境平和起来。
谢渊同他寒暄一阵,便将穆玄英此时的状况告之于他。孙思邈凝了眉,手捻胡须,听了半刻,叹息道:“‘三阳绝脉’非同一般经脉之伤,而是天生自娘胎带来,因其连与心脉,所以世间才无药可医,无法可愈。”
两人交谈间已来到穆玄英房间,推门进去,人闭着眼还未醒。孙思邈走到他身旁,三指放于他手腕把起脉来,又仔细端详穆玄英的睡颜。许久,女童递来一个布包,孙思邈接过来将它打开,是一排银针。拂了衣袖,他小心翼翼地捻起银针在穆玄英身上几处穴位扎下,过了好一阵,又将它们一一取出。孙思邈做得细致,旁人也不敢出声打扰,气氛异常安静。
孙思邈收了针,将被子替穆玄英掖好,才转身对自家小药童说道:“拿来。”
那男童则将手里一直抱着的木盒子递了过去。
孙思邈接过,说道:“谢盟主,借一步说话。”
谢渊神色凝重,越发不安。他摒退屋内众人,同孙思邈走到屏风前的椅子上坐下。“孙先生,他这是?”
孙思邈叹了口气,点点头,说:“不算好,也不算坏。当年我以玉隐泉的至寒泉水做药引,配合千年蚕冰的药效为他压制‘三阳绝脉’之殇至今,这两物的效力逐渐被他体内经脉所蚕食吸收。谢盟主,皆道‘三阳绝脉’之人是这世间少有的练武奇才,可其原因却是鲜为人知。”
孙思邈沉吟片刻,便将“三阳绝脉”真相缓缓道来。
原来“三阳绝脉”乃天生的奇脉之一,拥有这种脉象的人,连通心脉的三条阳脉呈虚无状态,是薄命之体,但其能吸收施加于身体的各种外来效力。所以,“三阳绝脉”之体因善于吸收内力,而成就练武奇才;善于吸收药效,而能使外伤快速恢复。
“但是药效同内力是不一样的。内力越积越厚,而药效,一但被身体完全吸收便会逐渐被抵消。特别是调理身体内部的药物。毒也是一样的,若是他中了毒再解掉,那么第二次就不会再中同样的毒。当年所用的至寒泉水和千年蚕冰乃极寒之物,皆是难得的珍贵药引,被消耗了十年,也差不多是消失殆尽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