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下子把茶杯都打翻了,手忙脚乱地扯纸巾去擦,瞪着一双眼见鬼似的看我:“什么?什么什么?”
“去把离婚证拿过来给我看看。”
二哥瞪了我半天,往沙发上重重地坐回去,耷拉着头:“纪总,别听人瞎说啊。”
“我没听人瞎说,现在只是公事公办。”
许久,二哥挣扎着说:“不是——你听谁说的啊?阿樾?”
我就不明白他怎么总针对岱樾,岱樾长得那么赏心悦目。
“离婚证拿不拿过来?”我问。
二哥不说话。
我作势拿手机,他赶紧拦着:“别啊!你想干什么啊?我好歹是你二哥,你能不能别这样?我离婚没离婚关你什么事啊?你什么都要管,你就管你自己的事儿不行啊?爷爷n_ain_ai还没死呢,他们死了我爸妈也还没死,我离婚还要你批准?”
我没说话,淡定地看着他。
他说完又怂:“不是,我也是一下子气糊涂了,我不是别的意思,就是吧,你想打电话给谁啊?”
“谁能把你离婚证找出来,我就打给谁。”我说。
他看我一眼,那眼神很复杂,包括但不限于挣扎、恐慌和憎恶,但很快就消失了,低着头,问:“那你想怎么着?”
我问:“你手上百分之二的干股所有权,现在在哪?”
最初分股,是这样分的,按百分比分为十六份,也就是每一份6.25%,我爷爷n_ain_ai、姥姥姥爷每人各持一份,我大伯、我爸、我小姑、我妈、我小舅每人各持6.25%,再往下走,第二代自行拿自己的股分配给自己的后代。至于我大姐、大哥、三姐、四弟身份特殊,是直接作为单独方进行持股的,也就是说,我大姐、大哥和三姐各持6.25%,四弟与三姐私下再分配这6.25%。还剩下25%没分,当时是为了防止我爷爷n_ain_ai姥姥姥爷老来得子或者其他意外,暂且由四位老人代持,过世的时候如果没有意外情况就回流重新分配或者,交给我继续代持。
据我所知,在二哥和三哥成年后,大伯从自己名下陆续分给了他俩各自2%。
二哥不说话了,很长时间都不说话。
他不说,我就辛苦一点,代替他说:“作为夫妻财产协议分割给二嫂了吧?你知道规矩,当初大姐和大姐夫打算离婚,先例已经摆在明面上讨论过,钱可以分,不包括股份。”
这也多亏我读书年代的某一天一拍脑袋,突发奇想,建议我爷爷在正式补办分股官方程序时,补上这么一条:股份在名义上归属各方自持,但本质上,其实是不属于个人的,例如夫妻离婚的情况,股份是不能参与离婚财产分配的。
“那不叫讨论过,那都是你一个人拍板的。”二哥嘀咕着,声音越来越小,他又沉默了好一阵,闷声说,“那我已经给了,你知道你二嫂那人,你有本事,你去跟她要,我反正要不回来。”
如果不是我笑不出来,我就真要被他气笑了。
是要不回来,还是他和二嫂笃定了我有顾忌不敢闹?
如果我没有猜错,他和二嫂已经做好了跟我鱼死网破的打算。
“二哥,你不怕死吗?”我问。
他神色复杂地看我。
我赶紧解释:“我不是说我要对你做什么,我是说,你借高利贷的时候,没想过小时候看的法制新闻吗?”
我记得小时候有一段时间电视新闻天天播借高|利|贷家破人亡的故事。
二哥好半天才重新笑起来:“你这都知道了,还问我干什么?”
我说:“这事我不想摆在明面上走,我在给你机会,如果你不配合,我们就走明面。”
他又考虑了很长一段时间,我没催他,端起茶壶又给他和我自己添茶。
“小洵,帅帅是你侄子,你嫂子又有了,我们也得吃饭。”二哥长叹了一声气,“你没结婚,也没小孩,有也不能理解我们,我们分下来就2%,你——你爸妈每个人6.25%,全是你的,以后你姥姥姥爷过了,又有你的一份,而且多出来那25%,肯定也是你的,说起来,四舍五入,全都是你的。
行,我们是没你能干事,但我们也不是没干事,你凭良心说,那时候你还小,我书也没继续往下读,风里来雨里去的帮家里跑货,你没经历过,也没人让你经历。进货,晚上两三点钟去进,回来五六点就该准备开店了,休息的时间都没有。我没功劳也有苦劳吧?”
我想了想,真诚地问:“你觉得多少才够你们吃饭?”
他避而不答:“但是行,家里偏心都可以,认命啊,不认命还能怎么着?自家兄弟,我跟你计较也没意思,所以我也不跟你争,照你说的,我自己找出路。这可是你亲口说的,你说你早看不惯我跟你二嫂只会拖后腿了,就想把我俩赶出去单干。”
我赶紧解释:“我的原话不是这个。”
“行吧,意思是这个就行。”
我继续解释:“我也说了,分红仍然是你们的。”
“你不懂,这就不是钱的事儿!”
我——我还真不懂了,刚才跟我扯那么多,不就是为了说钱不够吃饭的事儿?一下子又变成这不是钱的事儿了?
好吧,我不懂,我虚心听他说。
他叹了声气:“你想想,换你,你心里能舒服吗?我们是没你能干,但毕竟是你的哥哥嫂子,我们心里得怎么想?”
我想了想,解释:“那次是因为你们至少第四次挤走我请的人,我请的都是高校毕业生,市里的优秀引进人才,你们安排的是空降的亲朋好友,有毕业证的属于少类,我还查出个假证。还有一个人,我记得还因为强|j-ian罪坐过牢,出来找不到工作,给你和二嫂送了三万块钱,当了二厂保安处副主任。二哥,那你换成我,你又会怎么想?二厂所有女职工的安全只值三万块钱是吗?”
“你这人就是——”二哥干笑,“你不能允许人家不懂事的时候犯错误,犯完牢也坐了,也改了,不能从头来过?你这也政治不正确吧,国家都说了,不能歧视出狱再就业人员。”
“不要和我偷换概念,我从来没歧视过任何再就业人员,为什么他不公平上岗,而是给你和二嫂送三万块钱?二厂人事处负责的是我高中同学,我了解她,她也很了解我的意思,绝对公正,不戴有色眼镜看待每一个求职者。”
二哥笑着说:“行,都是你有道理。”
本来就是我有道理。
“人事处都是你的人,你的人上岗经过谁审核了?”他猛地又问。
我愣了愣,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他大约是见到我的神情不对,乘胜追击:“都是家里的产业,你说让谁上岗就谁上岗,我怎么就不行了?”
他这就是胡搅蛮缠了,并且是我很不好回应的胡搅蛮缠。
也正因如此,我才会觉得他确实适合出去自己单干开小超市。
我把话题拉回去,问:“这就是你借高利贷的原因?”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他也算是破罐子破摔了:“你想让我滚蛋,行,我滚,我自己去做生意,但我也得有资金啊,我做人还是有底线的,我都没从家里公司拿。”
“那是你也拿不到。”我冷静地提醒他。
从大姐当初被大姐夫利用卷走两百万后,我把大姐安排去了别处,并放过狠话,所有过钱的会计,都归我直接负责,谁敢碰这个,我跟谁磕到底。当然我说得比较委婉,但是这么个意思,毕竟有些时候该吓唬还是要吓唬一下。
二哥假装没听到,继续说:“这人点背也没办法,好几笔生意都是发财的路子,真的,现在共享火不?火起来之前我们就是打算做了,如果不是出了意外,现在我也是纪总了。还有做外卖,还有……”
“我们是做小商品和j-i排n_ai茶发家的,二哥。”我冷静地提醒他,“这和做什么关系不大,怎么做才是最关键的原因,并不是所有新兴产业进入就能分羹,天上没有钱掉。”
“行行行你厉害,你做生意厉害,全都是你对。”二哥又敷衍起来。
“我在和你说道理。你没有钱,就做低成本生意,开麻辣烫也能开成全国连锁。”
他截住我的话:“是,我就是开麻辣烫的命!你走出去人都叫你‘纪总’,什么名车名表名西装,我就该开个麻辣烫?我买个车,硬是逼着我给充公了。”
我冷静地提醒他:“你本来就是以公车名义申请买的车。”
“那你的车也是走的公账平摊,怎么就成你的车了?”
我也很纳闷:“我没说过那是我的车。”
二哥激动起来:“是不是你的车,是你的车我都不说什么了,三百万买部车给岱樾!我就花八十万买部车都得充公!”
“……”
所以,这就是你一直都特别针对岱樾的原因?
我解释:“那车也不是岱樾的车,他是我的特助,他开车,所以车钥匙在他那里,我没拿着,但我也打过招呼,谁需要用,直接找他拿钥匙。”
“你也得看他给不给啊!给了几次,再去要,打死不给了!”
我更纳闷:“那你们和我说啊。”
“谁敢说啊?你真没觉得不是非得跟你说话的时候,大家都能躲你就躲吗?”
“……”
你还委屈了?我都没委屈!我怎么了就莫名其妙被你们集体这么diss?
我冷静了下来,说:“好,车的事情我会去问Derek。我们继续说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