岱樾打断了我的话:“我昨晚没喝酒,我要给你开车,所以我一滴酒都没喝,我没醉。你喝了很多酒,你醉了,但是我是清醒的。”
他说:“你看我一下。”
我不想看他。
他可就能耐了,突然过来双手捧着我的脸,逼着我抬头看他。
我就只好看着他。
对视了几秒钟之后,他神色有些微妙地放开手,悻悻然地咳嗽了一声。
我趁此机会再度挪开目光。不能看他,美色误人,红颜祸水。
“那你想我怎么样?”他问我的声音听起来感觉有说不出的难受。
什么事情搞成这样子都很没有意思了。
我回答他:“我不需要你怎么样,岱樾,我只是要你去约唐律师帮我处理我归还纪氏企业股份、转交——”
“我不能跟你在一起!”他突然嚷了起来。
这声音给人的感觉特别奇怪,听起来很不正常。我就有点懵,犹豫之下还是看一看他,就见他脸色惨白,手攥得很紧,脸上都冒汗了,眼神都是虚的,身体僵直,整个人看起来特别焦虑,和平时特别不一样。
“……”
就算不乐意跟我在一起,也不至于焦虑成这个样子吧?!
我把好端端一个人逼成这样了?!我好能耐啊!
岱樾仿佛已经遗忘我的存在,进入了另一个世界,猛地转身去旁边的桌上,有点儿粗鲁地扒开装满零食的塑料袋——那都是我要买的,我昨天是计划今天要坐在床上喝饮料看电视吃零食腐败一整天的——岱樾扒出一袋子巧克力糖,使劲儿扯开包装袋,掉了一地,他跟犯了毒|瘾似的抓着一粒就剥开往嘴里塞,我都怕他噎着,张张嘴想提醒,却没说出话来。
他飞快地嚼碎了吞下去,又剥下一粒,有点儿像神经病发作了。
目睹此情此景,我还能怎么样?
因为钱的问题,我已经逼死我二哥了,现在又因为我个人的感情癖好,把好好的岱樾给逼成这样,就很可怕,主要是我这个人可怕。
话说回来,我这人究竟有多可怕啊?至少对岱樾来说得有多可怕啊?他是不是怕我因爱生恨就疯狂地打击报复他啊?我怎么也不像这种人吧?!我又不是向乃那种人!
说起来,我现在倒有点怕岱樾对我做点什么暴力行为啊喂。
因为这一幕给我的冲击太大,我真是没能立刻说得出话来,眼睁睁地看着他残暴地吃了大半袋巧克力糖,突然咬着嘴里的那颗,蹲在地上哭起来了,一边哭一边嚼巧克力糖,看着特可怜,还有点搞笑。
我:“……”
我:“???”
我有点虚地劝他:“我没事了,我不难过了,你想让我说什么我就说什么,你别这样……”
看起来他比我惨多了,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我此时此刻都难过不下去了,我有点方。
某种程度上,我真是很惨了。
我的惨在于每次我都真情实感地觉得自己真的很惨了,结果愣是没有一次能惨过对手的,关键是我都不知道我输在哪,我就已经输了。
好惨。
“你别难过,你别这样,你说句话。”
天道好轮回,我现在就把这三句话轮回给他。
他也三十了,至于吗?
——哦,虽然看脸是看不大出来这年龄问题。
他抽噎着抬头看我,眼圈和鼻尖都哭红了,那叫一个楚楚动人我见犹怜梨花带雨,人跟人之间的差距就在这里了,女娲捏他的时候估计是玩嗨了,捏我的时候估计也玩嗨了,但两个嗨是不一样的。
人长得好看就是一种优势,我秒秒钟于心不忍,说:“其实也没多大的事,你先冷静下来,我马上穿衣服跟你去吃饭,我们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说起来也是我占便宜,你昨晚也是好心,下次别用这法子安慰我了。行了,起来吧,去洗脸。”
他还那么看着我。
我就很尴尬,总不能让我当着他这眼神的面表演穿衣服吧?
我俩僵持了一会儿,我默默地拿过床边边上的裤子塞进了被子里面,默默地穿。
感觉经此一事,我这辈子都不敢跟人约炮了,岱樾他真是好狠毒的心啊。
我刚把一条腿塞进裤筒,就听见岱樾哑着嗓子说:“我有病。”
“……”
目睹此情此景,我也怀疑他有病。
但不知道他所说的具体是什么病,听说精神病人一般不会觉得自己有精神病,比如向乃。向乃觉得全世界就他自己没病。那岱樾——不要告诉我是艾的大礼包。我的人生也就彻底放纵了这一回,不至于吧?
我这都是什么命啊,唯一一次去酒吧嗨就被下药,唯一一次约个炮还要中招?老天爷是不是应该慎重地思考一下是否对我的要求严苛了那么一丢丢?
以岱樾那迷幻的私人生活来说——
我不敢想了。
我要窒息了。
人的许多阅历总是要经过事情才能得到,小时候读古诗词,只知道那很美,但很难真切理解真正的意境,只有后来历尽千帆,回首时才蓦然体会到了古人那千锤百炼后的体会。
看动漫也是一样的。
总之,这一刻,我突然无比冷静。
我必须冷静下来,才好冷静地找一找时光机器。
如果实在找不到,我就打开手机找一找医院里那个小学弟。似乎听说过阻断药,二十四小时内吃了大概还有救,听起来真是很像紧急避孕了,紧急避艾。
我扭头就打算摸手机。
“我爸杀了我妈。”
我摸手机的手停在那里。
“因为我妈和别人说话,我爸就很生气,他不让我妈出门,别人看她,他就会打她。”
我觉得自己要懵成智障了,甚至怀疑这是岱樾在耍我,但是回头一看,他的表情特别认真,跟小孩儿似的坐在地上,背靠着桌子腿儿,抱着膝盖,特别无助,好像也不是在跟我说话,好像他在自言自语。
“我妈是被卖过去的。我们那地方特别乱,又穷,很重男轻女,能出去的都出去了,留下来的都是些不知道什么东西。很多人家都是买女人的,我妈就是被我爸买来的。她生了我跟我哥之后,我爸才没拿链子拴着她。但是她也跑不了,村子里面管得很严,她们跑不掉。
我妈长得特别漂亮,村里就有很多男的说她闲话,我爸不敢反驳他们,就打我妈。别人说她,他就打她,别人看她,他也打她。后来,就把她打死了。我有病,我也不想让别人看你,我会变成我爸那样的人,我会打你。”
他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我不想伤害你,但是我又不想离开你,我喜欢你,我爱你,我爸也说他喜欢我妈爱我妈,每次他打完我妈就说他错了,他控制不住他自己。我不想和他一样也控制不住我自己。你别那么难过,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问题,你不跟我在一起才是对的,不然我会打死你。昨晚是我错了,我没忍住,亲你一下,我就不记得我自己是谁了,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在这个时候能想什么了。如果为了卖惨能编到这份上演到这份上,那他真是早就不该在这里每个月当着仅次于我的劳模领这苦逼兮兮的二万八。
关键是,我直觉他说的是真话。
虽然我宁愿他说的是假话。
我尽量放低声音地长叹了一声气,快速地套上裤子和衣服,下了床去蹲在他面前,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随手扯点纸巾塞给他。
岱樾没接纸巾,特别难过地看着我。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岱总他要发发毛病了。褚玉洲,一个罪恶的男人。
第25章 第 25 章
我从来都不知道这种事情,以前问过他家人的情况,他只说父母早亡,连有个双胞胎哥哥都没说过。我只知道他在隔壁省市有个远方大伯,早年出来闯荡落户,他曾经去投靠过,但寄人篱下的日子不愉快,很快又独自出来漂泊了,小时候还捡过垃圾,后来就升级成酒吧看场子的了,再后来就遇到了我。
现在我觉得他是真的比我惨了。
但我仍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见他不要纸巾,就只好自己给他擦擦。
他还躲了一下,但没坚持躲。
我胡乱地给他擦了擦,犹豫了一下,忍不住就想抱抱他,这回是真没私心,搁普通朋友惨成这样还在我面前哭到要厥过去,我也会这样做。虽然好像似乎也没人会在我面前这样。
还没抱几秒钟,他反手抱得比我还紧,嘴里面还在叨叨:“我不能跟你在一起,你别招我,我会打死你。”
那你倒是别抱这么用力?
当然我情商也没掉线这么厉害,拍了拍他的背:“我觉得你不会。”
他在我耳边很轻地笑了一声:“可能我妈也这么想的。”
“你不是你爸,岱樾,不要钻牛角尖。”
他沉默了好一阵,说:“是遗传。”
我只好另寻角度来分析这个问题:“为什么你不能是遗传了你妈妈呢?”
长这么好看,百分百是遗传自他妈。
他固执地说:“是遗传了我爸。”
你干吗非得遗传你爸?!
“我哥就跟我爸一样,我和你说过,我哥不是好人,他只对我好。”他似乎是犹豫了一下才接着说下去,“在酒吧里,差点——差点睡了你的人是我。就你被向乃暗算的那次。”
我觉得我今天要懵成一颗冬瓜了。
“是我哥唆使向乃这么做的,药是他卖给向乃的。”岱樾闭着眼睛,像是刻意不看我,倒是没哭了,眼睛闭得特别紧,紧得眼皮子一个劲儿在抖,“我一直喜欢你,其实在那之前很久,我就找到你了,但我不敢跟你说话,只敢偷偷地隔很远看你。后来,你跟向乃去酒吧里,特别巧,我们就在那酒吧里做事。我哥也认出你来了,他就故意暗示向乃,让向乃先对你下手,然后他弄走向乃,让我扮成救你的人,先上了你,等你醒了就全推给向乃,只说我是救你的人,我就能接近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