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一点也不软,并且狡辩说美容院里工作人员的手也都不软。反正我没得比较,他吃独行生意咯。也罢,勉强接受吧,我也没得挑,我只能提要求,要求他今天要做满三个小时。
Derek沉默了三秒钟,说:“纪总,你脸都会被我拍烂的。”
我说:“最近天气比较干燥。”
Derek:“哦。”
接下来他默不作声地给我拍了十分钟的水就开始涂精华和r-u霜,在我的扣工资威胁下勉强按了半个小时脸,剩下的二十分钟按脖子脑袋和手指。胳膊和腿还好,因为我常年长袖,风吹不到日晒不到,偶尔还偷偷拿九块五的霜涂一涂。不像脸和脖子,太白太嫩了会被我家人打成三哥同类。
我大哥才是我家小辈的外貌标杆,一米八三,黝黑壮实,脸上两坨高原红经年不散,一看就知道根正苗红祖上贫农。我二哥凑合吧,白是白了点,但他胖啊,所以同样符合长辈审美观。我三哥就不行了,日常脸上都看不到毛孔,分分钟可以不收拾就出道当流量,太堕落。
有句讲句,Derek虽然不专业,但对付我足够了,每次他按着按着我就昏昏欲睡,太舒服了,那些有钱人都是这么享受的吗?
我爷爷n_ain_ai姥姥姥爷爸爸妈妈说所以很多有钱人短命,因为他们太奢靡享受,而真正的娱乐活动应该是集体在客厅泡脚以及踩指压板,太极拳等我老了再打也行,主要是现在没空。
我就这么睡了过去,做了一个不是很美好的梦。
那个时候我大一,年少不长眼,误交狗友,跟对方去酒吧里庆祝生日。
我平时是一定不会去酒吧的,尤其是那种看起来就不太正经的酒吧,但我这人难得有不跟我谈经济概论宇宙黑洞股票涨跌考试成绩大题答案的朋友,所以还是去了。
后来我才知道他并不是真心实意和我交朋友,因为他觉得我难以令他理解,所以他要攻击他不理解的人事物。托他的福,我第一次知道rush是什么意思。
Derek救了我,事后救了我也算救,不然谁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说不定更惨一点被卖去东南亚。
我在半夜两点醒来,很久都不能平静,听窗外的风声都觉得人心险恶,需要看一看财务报表压惊。然而我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我的电脑,只好起身踩着拖鞋去找Derek。还好为了省钱我俩住的套房,不然半夜乱出门很可能被人绑架或者□□。
半夜两点,Derek还没睡觉,正靠着床头玩手机,听到声音抬头看我,把手机关了扔床头,拧开灯,问我:“没事吧?”
我说:“没睡正好,我电脑是不是在你这里?给我,我要看上个月的报表。”
Derek:“说好的今晚早点睡呢?”
他可真是虚伪,他自己玩手机到现在。
Derek:“那我白给你Spa了啊?”
我不想理他,直接去拿电脑,拿了就想走。看不看报表另说,我得找点事情做,不然我会忍不住咬手指倒刺,我的手已经糙到不能看了,再满是倒刺就丧尽天良了,我还得接着泡那个叫什么来着的新人。
我问:“那人叫什么来着?”
Derek:“褚玉洲。”
我说:“好名字。”
Derek看我的眼神怪怪的:“说真的,你到底诚心搞对象不?”
夜色令他迷醉,他都敢这样对我说话了,他甚至会问我这么一个愚蠢的问题。
我说:“诚心,我三十二了。”
Derek:“那就按我说的做,包你泡到。”又语重心长,“纪总,你别太介意年龄这回事,男人三十岁刚刚开始青春期。”
男人多少岁才开始青春期我不知道,但我站在昭君的角度骂过绝大多数男人对自己这个群体有着迷之自信。
无论如何,我只好祝福Derek不会英年早逝。
按照他那糜烂的生活习x_ing,恐怕很难不英年早逝了。
虽然最近十来年我再没亲眼见过,但十多年前我是见过的。
那个时候我还没给岱樾取Derek这个名字,他还在酒吧里看场子,耳朵上面一排洞,头上挑染一撮白毛,眼神冷酷冰凉,动不动酒瓶子一敲,非出了水平,非得惊人。
我跟着我那位狗友去酒吧,前期上了个洗手间,岱樾就在洗手间里与人苟且。
他当时靠着洗手台,一脸漠然麻木地望着窗户,以及从窗户旁边的门进来的我。
四目相对大家都很尴尬,我受到了当时人生中的最大冲击,大脑自动掉线,盯着他看了足足五秒钟,接着低头又看了五秒钟,接着抬头继续盯他五秒钟,直到他凶狠地说:“滚。”
我转身就跑。
后来我发现人也不可貌相,至少仗义每从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我那位狗友是读书人,岱樾他是屠狗辈。他在火场中救出了我,否则我不但失去贞cao,还要在同一天失去生命,这就太过分了,我只是年少禁不起诱惑去了无照经营也无防火设备的酒吧一次而已,祖先对我的惩罚也太严重了,那我二姐三哥得每天过着什么样的悲惨生活啊?
总之,我与岱樾从此相互拯救,相依为命,他帮我隐瞒我的秘密,我给他开二万八月薪。
和L.d公司高层开会,这件事令我如临大敌,紧张得不行,要求Derek再给我做一次Spa。
Derek残忍地拒绝了我的合理要求,说:“没太看出来你紧张。”
他当然看不出来,所以我是他老板。身为老板,泰山崩于前而不色变,股市炸了也不能上天台,没这点心理素质的人怎么当老板?
Derek说:“股市炸了当然也不要当老板的人上天台啊,都是老板搞出来的。”
我仇视年轻貌美的人,他仇富,我觉得我们这对主仆没有社交前途了。
但这不重要,我们有钱,至少我有钱,钱不能买来一切,它不能买来健康和爱情,但它能买来使我健康的高端医疗设施以及爱情顾问。
开会当天,制作部的负责人笑眯眯地提出抗议:“纪总,现在综艺节目已经呈现疲态,似乎不应该继续往里面投入。”
现在什么没有呈现疲态呢?现在的年轻人都是一副等待羽化成仙的样子了,每天白天我家里都只有超过四十岁的人活动,年轻人见到太阳就会融化成一摊卸妆水,真羡慕他们有妆可卸。
Derek说:“综艺成本小,周期短,冠名费多,捧人快,随时能抽身。”
制作部负责人继续抗议:“可是我们已经在谈两部电影的制作了,公司一直都在做电视剧和综艺,在电影圈里落后了很多步,再不赶上去,蛋糕就分完了。”
Derek问:“打算谁扛票房?”
制作部负责人说:“当然是赵选文和祁明珠。”
Derek说:“可是他俩还没续约。”
制作部负责人不慌不忙:“续约与否这是另一回事,我不负责公司艺人,只负责项目制作。这两部电影都是我和赵选文祁明珠面对面谈好的,续不续约都不会影响和他俩的合作。”
Derek说:“不续约,公司就不会捧。”
他这句话说得不好,看来我要准备救场了。
制作部负责人果然笑了:“岱总以前可能不是负责这块的,所以会有点不太懂,娱乐圈讲人情,赵选文祁明珠给公司做了这么多年,没功劳都有苦劳,这行抬头不见低头见,不续约就雪藏这不太好,我们公司也不这么做。”
Derek还要说话,我抬手制止了他,亲自和制作部负责人讲道理,道理就是我连这两部电影都不打算拍了。
这位负责人姓孙名登,其实看履历来说业务能力不错,想必心理承受能力也好,所以我开门见山得很心安理得,告诉他一个事实:“电影剧本我看过,一定会亏钱。”
孙登不服气:“剧本是请——”
“不管请谁写的,亏钱就是亏钱。”我给他分析,“你我都知道现在国内的电影圈是纯粹资方运作,看起来百花齐放,事实上每年死多少家都不知道,能赚钱的只有那么几部,基本都是很成熟的商业电影。公司计划中的这两部电影剧本,一个是悬疑,一个是伦理,写得不错,可以考虑和编剧继续合作,但请他们继续写电视剧。至于赵选文和祁明珠,Derek的话我不赞同,但他的立场是我的立场。不是他俩不续约才不拍电影,无论他俩续不续约,电影我都不会拍,直到有我认为能赚钱为止。”
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补了一句,“拍电影我也不让他俩主演。”
经纪部负责人是位雷厉风行的女士,名雷眉,江湖人称雷姐。她听了这话不乐意,立刻说:“纪总,这话说出去,他俩不续约可就不是我的责任了。”
大家很捧她的场,都笑了起来。
我说:“当然不是你的责任,你专心带新人就好。”
雷眉就更不乐意了:“现在是完全要放弃赵选文和祁明珠是吗?”
我说:“没有人要放弃他俩,但他俩不肯续约,我又不能逼着他俩续。”
雷眉:“这种事情很正常,公司本身有变动,艺人就会有担心,我现在还在和他俩谈,都合作这么多年了……”
“雷姐,咱们不求着谁,也不拘着谁。”我安抚她,“艺人想跳槽就跳,有更广阔的发展空间就放心大胆去飞,我们是他们的老东家,不应该用情分束缚他们。”
散会之后Derek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而且先前说好要做电影的也是我,现在不要做电影的又是我,我真是太喜怒无常了。
我只好语重心长地告诉他:“我最近事情多,不记得之前说要做电影这件事了,你得多顾着点,我们现在进娱乐圈和以前不一样,人心更复杂,事情也更多,你多长点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