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那辆宝马已经以追尾的姿势,一头撞到了停下的保时捷尾端。两辆车直接滑到了横杠前,撞翻了两边的栏杆。横据了这条过路带。
进收费站的其他车,都知道要减速。过路带之间,又有栏杆和减震条。其他车并没有被波及到。
过路站几个人工收费口的工作人员,都惊恐地打开窗子,探身看向这边。ETC通道是没有工作人员的。收费台也拆了,所以没有造成任何人员伤亡。
严澹带着陶清风走到收费站管理处,还没等两分钟,远处就响起了警笛,一辆闪着警灯的车开进了收费站。下来几个有武装的警察,围住了撞车后毫无动静的宝马车。
第63章 火
警察们团团围住了宝马车, 忽然间只听“砰”的一声, 是油箱爆炸之声。紧接着“轰”地巨响后, 车辆相撞处燃起了熊熊火光。
油箱爆炸。车窗玻璃、各种零件爆了一地,还好周围的警察们反应得都非常快地后退闪开, 距离也不算太近,没有被碎玻璃炸到。陶清风和严澹离得就更远些,他们都站在另外一侧, 被关闭的通道栏杆后面。只感觉到一阵遥远的热浪卷过反方向。
宝马车里有个司机,可是油箱爆炸刚好就是在两车胶连的地方,把宝马车前部炸成几块, 又被滚滚浓烟吞没,那人在爆炸的一刻便已经死了。
后来警察们调查出, 宝马车上被炸死的司机, 是个无业游民。监控显示他是自己一个人在路口进入了这辆不知道为什么有钥匙c-h-a好的宝马车上。这辆宝马车的车主是外省的, 监控显示他的车被盗,却看不清盗车蒙面人的长相。宝马车也曾经被彻底擦拭过, 在无业游民上车前没有指纹。无业游民是流动黑户, 查不到更多资料。尽管警察们怀疑此人与谢国珉有关系,却也找不出特别硬的证据。警察们会继续追查此事, 但显然除非出现关键线索, 否则进展不容乐观。
不过严家那边得知这件事后, 反应就大大的不一样了。严澹差点被撞死,而警察一时半会找不出和谢国珉的关系。这件事在他们看来,必须不能就这样算了。而且在他们看来, 谢国珉那缺弦的脑子,未必一个人能想出这项周密的计划,所以也把庄宇徽列上了名单。
不管之后警察能不能查出真相。谢家这回是真的凉了。谢国珉尽管只判五年,等他出来也凉了,庄宇徽跟着凉。
而当时,陶清风正心有余悸地想,还好他们下车快,否则被撞上再爆炸的,就是他们了。严老师这辆很昂贵的车,被炸得半边身子都没了,彻底报废,实在可惜。
陶清风刚转过头想和严澹讨论一下,就看见严澹一手撑着减震带外围的栏杆,一手支着额头,半闭着双眼,额头上浸出细细的汗珠,显露出痛苦的样子。
“严老师?”陶清风连忙去扶着他,关切道:“你没事吧?怎么了?有碎玻璃?”
严澹得了陶清风手扶的支撑,喘了口气,音调还是有些虚弱:“我晕火……这种大火……一会就好,靠一会儿,就好。”
陶清风不知道什么叫晕火。但他知道晕血。有些人看到血就会犯恶心晕眩,那有可能是心理作用,小时候流血时遇到什么恐怖的事情。那么推而广之,所谓的“晕火”就是看到火光照耀的情景,也会感到犯恶心和晕眩。
陶清风心想:严老师在厨房炒菜时,不也有灶台的火苗吗?还是说,那种比较小的火苗可以克服,但是像这种骤发的熊熊大火,严老师猛然看到就会诱发晕眩?
减震带栏杆旁,都没有可以休息的地方。陶清风连忙挨着栏杆与栏杆中间相连的,约一米来高的水泥方台坐下,他的一只手还搀者严澹,说道:“严老师,你靠着我躺吧。”
严澹头晕乎乎的,坐下来后歪过头搁在陶清风的肩上。但是陶清风的肩太瘦了,硌得严澹不舒服地蹭。陶清风连忙把他的头往下托,自己双腿并住支撑,然后把严澹的头托在了他的腿上。躺在腿上当然比躺在硬邦邦肩头要软得多也舒服多了。严澹枕着陶清风的腿,虽然依然闭着眼睛犯晕,但额间蹙纹已经没有那么深,看上去并不是那么痛苦了。
十多米外,车辆爆炸起火依然在燃烧,周围没有助燃物,待会应该会自然熄灭。警察们还在周围调查现场。有一个警察走过来找他们,看见严澹不舒服地躺着,问陶清风;“怎么了?要不要打120?”
陶清风放低说话声音,道:“严老师对火有点过敏。他休息一会就好。”
警察问:“宝马车里的尸体,要等法医来检查。你们留个车保险的电话,可以先回去休息。过两天会通知你们来局里做笔录。”
这次出警的公安局,还是上次搭救陶清风那个分局。警察调查过陶清风的事情,和他已经很脸熟了。情况也知道个七七八八,并不需要马上做笔录。
陶清风说:“明白了,您们去忙吧。等严老师醒来,我会告诉他联系车保险。”
陶清风摸出餐巾纸替严澹擦去头上的汗,看到严澹神情已经逐渐平静下去,似乎是睡着了。
严澹并不是单纯入睡,他还做了个梦。
梦里并不是冬日薄阳天,而是盛夏的艳阳天。可他必须穿着符合礼数的长袖官服,还要骑在马背上,前去京郊五十里外的“进奏存录院”送这一年留档的重要奏报。
“进奏存录院”就像是一处资料馆,保存着每年臣子递送给皇帝的重要奏折副本,原件当然是收在宫中。但是大楚的开国皇帝,居安思危得太过头,担心敌国来犯时来不及转移重要文件,就在五十里外的搭建一间资料馆,每年都要去送一次。这个规定一直保留下来。
虽然基本上除了备份之外没有其他实际用途了,六部也都不太重视此事,每年都是让吏部栓选的新人,东奔西跑做杂事时,前去报送一趟,需要送过去留档的帖头其实不多。路途有三十里,来去得好几日。也不是可以乘马车的宽道,而是窄道,只能骑马。
每年送报时间,都是六月夏祭前,但是这好歹算是朝廷正规事,得穿戴齐整完备的朝服。还要会骑马的人。所以每年人选虽然都找吏部栓选的新人,但也算是新人里的苦差事之一了。
严澹在梦里知道,这件事其实是轮不到他自己的,但是看了看身侧并行之人,正是同样也穿着长袖官服的陶清风,便觉得,自请同担这份差事,其实不但不辛苦,还颇为享受。
不过显然陶清风并不知道,燕澹生是自请过来,和他一起送录存副本的。陶清风只是疑惑,虽然同在吏部等待栓选,但是燕澹生和自己平时被分派的差使,很明显的云泥之别。这是他们等待的第三个月,燕澹生大概已经确定要被六部其一给录走,自己却不知要等到何时。
没想到这回上司把苦差事也分给了燕澹生,陶清风以为:是上面的意思要“磨练磨练”燕三少爷吗?
赶至中途,日头愈发毒辣,中途并无荒村野店,他们将马赶至溪水边,找了处树荫坐下。
陶清风解开背囊,取出了包子、馍和水壶,递给了翻检背囊一脸懊恼的燕澹生。
“谢谢,我以为半路是有酒家客栈的……”燕澹生没带吃的。
陶清风失笑想:果然是上面要磨炼这位少爷,对方怕是还以为可以去酒家客栈听个小曲,吹点横笛,和踏青的文人s_ao客们吟诗解个闷?
陶清风带的包子很多。燕澹生倒是不客气地接过来,咬了一口非常震惊,“何处寻得?比徐广记的包子还好吃。”
陶清风自然是没吃过那一两银子一屉的天价金贵徐广记包子,笑说:“买不到。我娘做的。”
燕澹生吃得小心翼翼:“果然买不到。”一边吃着,燕澹生又惊喜地指着马儿汲水的溪边,水楣的苇Cao被风吹开,像是一道波纹般漾过:“那里有窝蛋。”
陶清风看了一眼道:“是野鸭子的蛋,挺好吃。”
燕澹生看向陶清风眼神都变了:“还可以吃?”
陶清风点头:“可以的。不过现在是夏天,也不是饿得太厉害,还是秋天再吃吧。”
燕澹生赞同:“广川说得对,春夏季节本来就不该田猎渔狩。秋天到了再吃。”
燕澹生显得尤其开心。吃饱喝足后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往身后树墩子一靠,笑说:“日头太辣,先小憩片刻,养足精神再上路吧。”
陶清风道:“燕兄歇着,我不困,我去给马弄点Cao料。”
燕澹生关切道:“一起去吧?怎么弄?你别用手去拔Cao,有些锋利的Cao,会割到手。”
陶清风笑了笑:“所谓弄Cao料,只是去把马牵到水Cao更茂盛的地方——它们应该已经吃完第一轮了。你歇着。”
就算上头意思是少爷来历练,陶清风想,他怎么可能真的让燕澹生去干活呢。
但燕澹生还是跟着陶清风一起去牵马,又高兴地认了一通Cao类,也不怕暴露出自己在田间知识的匮乏,而是尽量和陶清风搭话,总算也找到一种认得的品种。
“这我认识,一种黑豆,祭祀时会用的五谷之一。只是为什么要种在水边?这里不像农田。”燕澹生的手轻轻抚过初长的菽苗。
陶清风道:“是黑野菽,随便长的,没有人种。但也别拔,”陶清风很平静道:“等到秋天,附近饥民吃不饱时,可以救一下命。”
燕澹生的情绪一下子就低落下来,过了一会儿,说:“广川,你想去六部何处?”
陶清风的想法是很早以前就确定的:“我想去礼部的弘文局或修文馆,以后进国子监。那就是我能去的地方,和做得到的事情了。”
燕澹生又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们一定,都能成为好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