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适之笑出声来,意味深远地说道,“这或许也是皇上当初的写照。”
正德帝假意生气,伸出手拍了拍焦适之的手背,“适之是站在我这边的,还是站在他们那边的?”
“从道理上来说,站在对的那一方;从爱护弱小来说,站在孩子们那里。不过在这件事上,两边都不站。”焦适之笑眯眯地说道。
正德帝苦闷地瞪了他一眼,这不就是摆明了说两边都有问题吗?
回到豹房,正德帝在奏章与文华殿中犹豫了片刻,还是走向了奏章,“适之,我想把几个孩子挪到宫里去。”
焦适之疑惑挑眉,“宫里距离这里还是有一定距离,你这是打算让他们在宫里独自生活?”
“这哪里算得上是独自生活,宫里伺候的人这么多,而且母后还在宫内呢。只是一直呆在豹房,估计有时候我就忍不住要把哪一个给丢出去了。”正德帝板着脸吐槽。
焦适之失笑,“你不会这么做的。”
正德帝对自己可信心不足,“你可别,我要真的这么做了,那可就太迟了。”
见正德帝真的在苦恼这事,焦适之心里不自觉软化下来,走到正德帝身后,推着他到椅子上坐下,笑着说道,“你等到下午就知道了。”平素里跟几个孩子玩闹得最多的那个可不是他,皇上怕是不清楚他到底是有多喜欢这几个孩子。
焦适之伸手给正德帝揉着额间太阳x_u_e,慢慢地舒缓着他的情绪。
正德帝喟叹一声,却没想到焦适之的手指一僵,下一瞬间他便感到额头一凉,原是被焦适之的手掌覆盖着。
“皇上,你发热了。”
焦适之冷静地说道,正德帝却觉得那声调中带着隐秘波动的情绪,还没等到他捕捉到那丝丝情绪意味着什么,正德帝便听到焦适之扬声叫人,“乐潇,派人去太医院。”都不需要做些什么,守在门外的乐潇忙不迭派人过去了。不管是皇上还是皇后出事,都是要命哟!
正德帝拉着焦适之的手,为那冰凉的触感诧异,看着焦适之满脸严肃,不禁劝道,“我没事,怪不得早上情绪这么波动,原来是身体的缘故。我还想着我怎么都算得上是个好父亲吧。”
焦适之没有笑容,却是说道,“你本来就是个好父亲。”他掌心的另一股触感是那么滚烫炙热,令他觉得连眼眸都在燃烧。
正德帝伸手摸着焦适之的手心,蹙眉道,“你身体也不舒服?为何手心会如何冰凉?”
焦适之不愿意说起自己的事情,他劝着皇上去床上休息,等御医过来的时候,正德帝已经被焦适之整个裹在了被褥里。即便现在的季节犹带凉意,可正德帝本来就浑身发热,被包起来后显得更加难受了,最后才在御医的诊治下得以解脱。
在得知皇上的病状不会很严重后,正德帝却不能从焦适之眼里看出任何一点放松的感觉,即便是吴杰的说法似乎也不能够说服他。
等焦适之退出去亲自给正德帝熬药的时候,屋内正德帝下意识摩挲着被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脸色也有些莫测。
小半个时辰后,焦适之端着药碗进来,看着正德帝竟然站在窗边,脸色大变,手里的药碗被他随意地安放在桌上,那急切的动作令药汁都洒出来大半,“皇上,你怎么起来了,御医明明让你多休息。”
正德帝转头来看着焦适之,脸上那两坨不太正常的红晕令他看起来就像是个大病的患者,然而这上面有大部分是刚才为了从被褥中挣扎出来导致的,焦适之实在是包得太紧了些。
“适之,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正德帝选择了单刀直入的方式,他不想跟适之绕圈子,这种明明知道有问题但是任由着问题继续存在,不是他的x_ing格。
焦适之愣在原地,片刻后叹息着走到正德帝身前,伸手去摸他的手心,确认那热度没再起来后才抬起头来,朱厚照此刻才确认他眼里带着多么深沉的担忧,“你真的是什么都会忘记,自己的生辰会忘记,沐儿的生辰会忘记,还有什么能忘不掉的呢?”
正德帝略挑眉,沉声说道:“你的生辰我从来都不曾忘记。”
焦适之顿住呼吸,难以自制地微扬起头亲吻正德帝,那因着发热的唇瓣是那么炙热,虽然身前的男人仍然不知道适之到底如何了,却不会傻到放弃送上门来的甜点,两人亲密一会后,焦适之才推开正德帝,摸着依旧比常温更热些的手心,轻声说道,“今年是正德十六年。”
“你还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的预见吗?”
“皇上,你是多么的不上心?如今,已经是三月初四了。”
正德帝的眼神凝固了几许,恍然大悟地看着焦适之,“所以,今日真的不是你休沐?”
焦适之没想到正德帝第一反应竟然是这个,无奈失笑后说道,“你说的没错,今日的确不是我休沐,我请同僚与我换班,便是想守着你。”
正德帝心里一瞬间涌入了温暖的花火,更多的是忍耐不住的冲动。
他一把把焦适之搂入怀里,低低念道,“如果我不问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难道你就一直这样子当做什么都没有,独自一人担心?我知道这会在三月发生,但你没说是今日。”
焦适之虚弱地说道,看起来像是精神上松懈下来后的无力,“那个时候的,我能尽力解释清楚已经足够了,至于后来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我想就没有再提及的必要。”
正德帝面带薄怒,“如果没有提及的必要,你的手心到现在都会如此冰凉?”
焦适之不说话,只是继续往正德帝怀里趴着,那比常温更炙热的温度令焦适之微眯起双眼,希望继续这样子靠下去。
但不行。
他站起身来,推开了正德帝,回首看着已经洒了大半的药碗,对正德帝认真说道,“回去躺着,这几*你禁止下床。”
正德帝被他推着回去,笑道,“适之,别忘了,几日前是谁一直让我去上朝的?”
焦适之淡定地说道,“休息后,自然就是上朝的时间。皇上就别讨价还价了,现在差不多是几个孩子回来的事情,你还是想想怎么应付他们吧。”
“……我睡着了。”
正德帝苦闷地趴在被褥里,打算维持这个姿势直到结束。
焦适之轻笑着出门,重新回去煎药。
刚才那一瞬间的对话仿佛不存在,彼此间又恢复了正常。然而两人都知道,这才是刚刚开始……直到这一夜过去。
是的,直到这夜过去。
第114章 番外:三月初四(下)
窗外清凉的月色洒满庭院, 往常这该是正德帝批改奏折的时间。
殿内一如既往地安宁, 但书桌后面的人却不是以往熟悉的身影了。
相隔不远的龙床上,正德帝刚抱着被子在床上打了个滚, 这样子稚气的动作已经很多年都没出现,不过这一次他容许自己做出这样的动作。
毕竟今日可是他预定历史中的死期,而他半个时辰前又送走三个吵闹的小屁孩和一个安静的小公子,现在刚从小憩中醒来。
正德帝苦恼地揉了揉额头, 望着不远处正在烛光下批改奏折的焦适之, 心里又软下来。适之是得多么担心他, 才能够主动提及批改奏折这件往日他避之不及甚至根本不想接触的事情。
三月初四。
朱厚照玩味儿地把这几个字含在嘴里念叨着, 如果适之不提及此事, 他的确是几乎遗忘了此事。
说是几乎,是因为除夕时, 正德帝还曾经短暂地想起此事。
因为正德十六年这个特殊的年份。
只是正德帝不知道适之心里还一直在担心此事,即便现在已经完全与历史上完全不一样了,但他还是……
“皇上, 你在想什么?”那道熟悉的声音近在咫尺, 正德帝甚至都不需要抬头,伸手把焦适之往怀里一带,轻笑着说道,“奏折批改完了?”
焦适之道, “一些比较普通的都已经弄完了,需要你定夺的现在还放在桌上。如果你明日情况还是不怎么样的话,我会把意见附属在上面, 然后让内阁的人重新商议一下。”
正德帝笑道,“难得看到适之这般的模样,着实令我感到欣喜。”虽然焦适之的情感外露是出于这样的原因,还是令正德帝连眼睛都一直在笑。
……当然刚才的深思熟虑也是不能少的。
“皇上还清醒着,怎么不多睡一会?”焦适之没想到皇上会这么快醒过来,在察觉到他眼神的时候便下意识把手里的奏章合起来。他刚才说的话有大半是真的,但实际上另外一小部分的奏章他并没有批改完。
在正德帝面前,焦适之的确是淡然的模样,但心里的担忧依旧无法抑制,令他注意力并不能很好的集中。
“我不困,刚才睡了一会儿已经好了很多。”正德帝坐起身来,靠着身后的软枕,下意识伸手摸了摸焦适之的手心,不着痕迹地拉着往被褥里缩了缩。
还是那么冰凉,甚至比刚才更冷了。
“适之一起上来吧。”正德帝邀请道。
焦适之抽出手摸了摸正德帝的额头,又俯下身以额相触,片刻后稍稍松了口气,“已经有些退了,你觉得饿吗?”睡前正德帝就勉强吃了点清粥小菜,现在起来都不知道怎么样了。
正德帝掀开被褥,把焦适之拉了上来。即使在病中,正德帝的力道还是不小,焦适之只来得及蹬掉了靴子,就被正德帝包裹在怀里。被褥里温暖的触感令焦适之深吸了口气,感觉连心口都暖和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