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下去不行，”九夷用手指着轻梳着谢辞枯败的长发，几缕头发被他轻轻一拂就脱落下来，他眼神一凝，停手不敢动了，苦涩道，“谢辞，有没有办法，破坏这个阵法？”
谢辞艰难地摇了摇头。
九夷看他半晌，终于下定决心，道：“我去找司尘，他一定有办法。”
“不行……”
“你在这儿等我，”九夷不容他拒绝，“我尽快回来，在这之前，给我好好活着。”
谢辞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开，日渐衰弱的身体让他像个废物一样苟延残喘，心中不祥的预感却愈演愈烈。
三日过去，九夷没有回来。
不安感越来越强烈，谢辞被困在骨龙内度日如年，他现在能探查到的最远范围只能是方圆七八里，三天前九夷离开后他就再也没能感应到他的气息。
谢辞的耐心在七日后彻底消磨殆尽，他的心都沉到了谷底。阿九必然是出事了，他必须得出去。
缚神钉已经消耗了他几乎全部神力，别说挣开枷锁，他连动一下都费力，要想出去，只有一个办法——
“终于想通了，嗯？”魔神低笑着问道。
“把你的力量给我，”谢辞死死握拳，“这具身体给你。”
“成交。”
丝丝缕缕的黑暗朝他靠拢，缚神钉发出不祥的嗡鸣，连带着锁链也不断震颤，发出垂死挣扎般的耀眼白光。浓稠的黑雾最终将他严丝合缝地包裹成一颗巨大的蛹，一丝光线也透不出来。
极其静默的几秒过后，黑雾骤然四散，随着轰然炸响的滚滚天雷，谢辞猛地跪倒在地。
缚神钉和枷锁都碎成了齑粉，雷声响得就像是直接在耳边炸开，谢辞发出濒死般的抽吸，终于逐渐从窒息的痛苦中缓过来。他的眼底泛起一线浓郁的猩红，他用手指死死抠住地面，好半天才压下眼中的血红。
一瞬间涌入大脑的恶念和痛苦犹如山呼海啸般一寸寸碾过他的全身，谢辞得死命克制住自己毁灭一切的冲动才能勉强站起来，跌跌撞撞向出口走去。
幽冥海中浑浊的空气不再让人难以忍受了，谢辞抓过一具被天雷劈得焦黑的妖兽尸体，直接撕咬开它的喉咙，狼吞虎咽地将腥臭的妖血吮吸得一干二净。久违的力量感随着流入喉管的妖血回归身体，他丢开干瘪的尸体，走向下一具。
很快，光是尸体已经不能满足他了，谢辞开始猎杀活物，妖鬼临死时的惨叫让他身心愉悦，飞溅的血液残肢令他的饥饿感更甚，谢辞机械地猎杀、进食，充盈的力量不仅让他恢复了原本的模样，甚至更加强大了。
等谢辞从浑浑噩噩的进食状态恢复清醒，周围只余尸山血海，一个活物也无。
这是应有的代价，他沉默地看着眼前血流成河的惨状，从泥泞的血泥上走了过去。
恢复力量后，谢辞轻而易举地就感应到了九夷的气息，他循着方向追过去，不久就到了幽冥海的边缘。
他找到了一部分的九夷。
谢辞走过去，从地上抱起阿九的头颅。
这场景如此熟悉，熟悉到他的识海都像岩浆般沸腾起来。阿九的脸上都是擦不掉的血污，原本是眼睛的位置只剩下了两个血r_ou_模糊的空洞，地上的断手似乎握着什么东西，谢辞跪下去，花了好久才掰开那几根僵硬的手指。
是那颗夜明珠。
谢辞死死握紧那枚青色的珠子，喉咙里发出似哭似笑的“嗬嗬”声。
状如疯魔。
“天道之子，天道之子……哈哈哈哈哈……天道……”
谢辞猛然抬头，双目赤红如血，“天道！”
无数道天雷势如万钧地劈下，谢辞抬起手臂不顾一切地抓住雷光，整条手臂霎时血r_ou_崩裂化作焦骨，他却像感觉不到一样，狞笑着将掌中的力量猛地向一边推出！
轰隆隆——
万鬼齐哭，妖兽嘶嚎，幽冥海顷刻间沦为了真正的幽冥鬼蜮！
***
“少司命大人，少司命大人！”
小童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正推演星命的司尘手下一抖，整个星盘顿时就失了章法，一上午的辛苦一眨眼就都付诸东流了。他严厉地瞪向冒失的小童，语气不善地问道：“何事如此慌张？”
小童丝毫没被他的怒火吓到，或许是他要禀告的事比少司命的责骂严重得多了。只见他哭丧着一张脸喊道：“大人，幽冥海出事了！”
司尘心中一紧，霍然站起，“出什么事了，说清楚！”
“幽冥海结界已破，妖鬼尽出，里头那位……大人，那位好像也出来了！”
司尘疾步奔出，抬头望向天际，悚然发现那片越来越明显的浓黑中，还翻滚着不祥的血色！
“真魔现世……不可能，怎么会……”司尘喃喃道，额头上已经布满冷汗，“快，快去禀告天帝！”
***
【你为什么这么做！】
【这话该我问你。我说过，别再做那些小动作，我随时可以抹杀你。】
【……长官，我知道这不合规定，但这么做他肯定会暴走，事态会变的无法收拾，再一次——】
【八十一号，】长官的声音冰如霜硬如铁，【你以为他是来度假的？他是在受罚，不是弥补，更不是改过向善。】
【这本就是他该承受的东西，】长官不屑地嗤笑一声，【你想‘拯救’他？呵，何其愚蠢……你难道没发现，你走的每一步，都在把他往更深的深渊里推吗？】
【……不，不可能……】
【有的时候我还真是怀疑，】长官冷冰冰地笑起来，【你是不是故意想害死他啊，九夷？】
作者有话要说：
于是wuli阿九又死了。惨啊。
第97章 幽冥海（十）
“你知道该到哪儿去找它。”
谢辞撕下身上残破的衣袍，丝丝缕缕的黑雾织就了一袭华丽的黑色长袍。他以指为梳将长发高高束起，完整地露出了那双邪气四溢的眼睛，额间一朵红莲业火灼灼燃烧。
他把青碧色的夜明珠放回怀里，那上头还沾着阿九的血，贴着胸膛的皮肤，好像肌肤相贴，骨血相依。他抬起头望向远方，血红色的眼瞳里凝起冰冷残忍的笑意。
“我当然知道。”
匍匐于地千万年的上古魔龙缓缓站起，它抖落满身尘泥腐r_ou_，镌刻诡异符咒的白骨“喀拉喀拉”归复原位，庞大的身躯碾过无数来不及逃避的妖鬼，它猛地挥动骨翼，在狂风席卷中发出嘶哑可怖的怒嚎。
谢辞腾空而起，翻身站在骨龙的背脊上，黑袍随烈风翻涌，他轻轻勾起唇角，“随我来。”
巨龙掀起双翼，向东方飞去。
***
玉虚山已经被数不清的妖鬼团团包围，层层叠叠遮天蔽日，抵御外敌入侵的结界已经出现了岌岌可危的裂缝。
司尘满头冷汗，他仿佛已经嗅到了死亡的腥气。
幽冥海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这都是因为汲川。真魔现世……汲川怎么可能是魔神？难道幽冥海内还有他们都不知道的秘密？
眼见结界即将崩裂的迹象越来越明显，司尘再维持不住镇定，对身后的神使喝道：“快去找星君大人，请他出关！”
“吼——”
空中遥遥传来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奇特长吟，司尘浑身一颤，强烈的恶心感和眩晕向他扑来，他在一瞬间意识全无，等恢复神智的时候，发现周围除了自己以外再没有一个清醒的活物，而他自己则半跪在地上，头痛欲裂。
司尘霍然抬头，瞳孔在一瞬间骤然收缩如针尖——
一条庞然如小山的骨龙正向玉虚山砸来，嶙嶙骨刺轻而易举地穿透了空中的结界！
“吼——”
恶心感和头痛再一次来袭，司尘支撑不住地倒地，七窍都流出细细血流。他又一次失去意识，直到脖子上的疼痛和窒息感把他唤醒。
司尘勉强睁开眼，他在被血雾模糊的视线中看到挚友熟悉的脸，以及那双血气翻涌的魔瞳。
“……汲川？”他艰难地开口，声音粗哑得就像含了一块滚烫的炭。
谢辞对他轻轻笑了笑，松开手下的钳制，扶住司尘站立不稳的身体，轻声问道：“司尘，玉虚子呢？”
“你……你想干什么？”
“告诉我他在哪儿，我不会伤害你。”
“不。”
谢辞神情骤然一冷，“愚蠢，”他信手将司尘甩到地上，“我杀遍玉虚山上每个活物，总能找出他。”
“为什么，汲川！”
谢辞抬头望向被y-in翳遮蔽的天空，讽笑一声道：“为什么？你该问它。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司尘努力抬起头，只能看到翻滚的黑袍渐行渐远，所过之处血流成河，宛如朵朵冥府红莲。
不，不……
“汲川，你所寻是我，莫要伤害无辜。”
白衣老者忽然从天而降，正正挡在谢辞前进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