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里周敦倒是没邀他当什么长史,只软言哀叹几声,他就热血上涌,鞍前马后地忙和,拿真金白银砸了几个低品阶的御史,婉转上书请陈留王周政就藩,请赐河间王大婚。
皇帝喜爱五皇子,不愿其就藩,这几本上书可捅了皇帝的肺管子。彻查之下,厉家不肖子上蹿下跳的行径自然暴露人前,皇帝恼怒之余,也以为是小舅子着急阿姐不能嫁,便重重抬起,轻轻拍下,让厉相好生管教儿子。那一次他趴在长椅上,被厉相奉旨揍得屁股开花。
彼时周敦诚惶诚恐地上书请罪,陈留王得意之下却闹出了逼j-ian臣女致死的丑闻,群情激愤之下,百官上书,陈留王灰溜溜地就藩而去,接下来自然是七皇子大婚就藩。
这一番眼花缭乱的cao作之下,倒霉的除了陈留王,就是他厉大公子的屁股。当年他还暗自恼怒自己行事不谨,害得河间王惶恐请罪。如今回头看来,如何不知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他这栈道修来吸引他人注目,暗底下的事情了结后,这栈道是拆是毁,又与人何干?
听周敦这话音,柳庆荣那条恶犬大约此时已经搭上了河间王的这条线。
厉弦轻轻一笑,也好,有柳庆荣帮忙干脏事,他厉大公子就不要再沾这些污糟事脏手了,这些事情能避则避,争来斗去闹腾几年,坐上那位置又如何?还不是焦头烂额,左支右拙,要头痛蛮族胡人南侵,又要防陈国觊觎,袋中无钱,库里无粮,呵呵!
周敦看着厉弦的惫懒样,心头也有些恼,还欲分说,却见厉弦眉头一跳,一把拉过他,掩口作嘘,瞪眼指着前方——Cao丛之中,一只灰色的肥兔子正若隐若现。
厉弦一挥手,石屏和侍卫忙一人给他们递上一张弓。
厉弦呲牙一乐,眉飞色舞地作着手势,两人齐s_h_è ,看谁能s_h_è 中!
周敦长眉一挑,伸手引弓,箭指灰兔。
他虽不受皇帝待见,心中却自有傲骨,勤勉自律,日日勤学苦练,文学武功样样不甘人后,即便为了避人嫉恨,甚少在人前显露,此刻一时少年x_ing起,s_h_è 只兔子莫非还s_h_è 不过厉弦这纨绔?
“嗖嗖!”两声,两支箭矢几乎同时s_h_è 向兔子。
周敦的箭原本瞄得极准,谁知半路一支歪歪扭扭的箭斜s_h_è 过来,正撞在他的箭杆之上,两支箭同时一歪,却正c-h-a在灰兔的肥臀之上。两支歪箭这么一s_h_è ,兔子痛得往前狠命一蹿,却是不妨碍它狂奔乱突,左扭右拐就蹿得不见踪影。
“追!”厉大公子不乐意了,难得s_h_è 只兔子还能让它跑了?
张七郎当先循着Cao迹追了过去,喊道:“这边!”
他带的一条细瘦关中细犬吠叫不已,疾蹿而出,厉弦跟着这犬也在山脊上迈开大步狠追,仆从们急急跟上,倒把河间王和他的侍从们给落在后面了。
“主子?”田喜站在河间王身边低声询问。
周敦遥遥注视着厉弦咬牙切齿、欢蹦乱跳地追着兔子跑,也不由失笑,轻声道:“走,我们也跟上。”
一行人猪突狗蹿、嘻嘻哈哈地追只半残的肥兔子,哪怕是在Cao长林茂的兔子老巢,仍是没多久就追上了。那兔子也累得不行,流了半屁股的血,喘得不行,蹲在一处跑不动了。
“都别动!且看厉爷爷我引弓s_h_è 玉兔!”厉弦一声大喝,再次拉开阿姐的软弓,瞄来又瞄去,仆从们自然不敢扫公子爷的兴,都笑嘻嘻地远远围着,张七郎也紧紧拉着细犬不让它往上扑,就等着公子爷拉弓引弦。
嗖!一支箭疾驰而至,正正戳在兔子短小的尾巴上,那肥兔子本已累得半死不活,被这箭一戳,顿时蹦起,又是一阵狂奔。
[哈哈哈哈!不愧是以“弦”为名的男人,这箭s_h_è 得好准,专和兔子下半身过不去啊!]
[兔兔内心是狂乱的悲泣,你大爷的,要命一条,不要羞辱我的屁屁!]
[恪主播,这武将技有没有得点啊?就这水平,好在是s_h_è 兔子,要是遇到敌人,分分钟送人头啊!]
上人们对小厉子s_h_è 哪儿指哪儿的弓箭技能纷纷表示鄙视,对厉大公子的武力值也表示了深切担忧,建议在积极调教的基础上,可以加强对保镖等武装力量的培训,以免一不小心“厉锚点”就让什么小贼蛮子给干翻了。
厉弦这等厚脸皮,因这该死不死的肥兔子也难得红了一红,只闷头苦追,终于在山崖之前差一点追到这只兔子。
对面是高耸的悬崖峭壁,离着低矮的饼子山这面足有五六丈远,前方一条深深的沟涧横隔,低下是半干枯的河床。说是差点追上,只因那兔子跑到这涧边,不知是慌不择路,还是悲愤欲绝,竟是一头扎进沟涧,了断残生了。
厉大公子瞪着根本看不清楚的深深涧底,气得七窍生烟,抬头望望对岸,神色不善。
张家七郎瞅瞅主家黑漆漆的脸庞,觉得自己大概有必要解释一二,结结巴巴地说道:“公子爷,这里是,那个鹿,鹿鸣涧,现在秋冬枯水,到夏日时,水可深得很,又急,野鹿都过不去。不过对面山上野物甚多,兔子更多……”
“别提兔子了!”厉弦磨牙恨恨。
山涧之上有几根粗壮的枯藤,从对面山崖垂下,被拉至饼子山这头的大树上,看来应是山民和七郎平日过涧所用。
厉弦可不想学着猴子攀爬枯藤,悻悻地命令:“回吧!”
转头循来路而归,正遇上周敦他们,河间王盈盈一笑,嘴巴向他的侍卫们那边一呶,四个侍卫齐唰唰地举起四只肥兔。
厉弦有气无力地翻了个白眼,道:“王爷威武!”
***
吃了香喷喷的别人s_h_è 的野兔,又送走情真意切,关怀备至的河间王,厉大公子总算空下来折腾他的造纸大计。
阿舅的匠师和仆从们前几日就派来庄上,只是公子不在,虽是有了详尽的方子,领头的贺大成也不敢擅自作主开工,带着徒弟们将方子背了又背。
贺大成一向在郑阀的西北纸坊做工,手艺不差,在郑家的待遇也不错,只是坊里有大师傅郑楠,老郑是郑家的家生子,手头技艺虽差他一筹,却更得郑大官人的信重,是坊里的大管事。
贺大成在郑家纸坊做了近二十年的活,顶头有这么一尊佛在,其它的活计他又不熟,也做不来东跑西奔的生意,原本只是在坊中苦熬资历,盼着哪一日能荣升纸坊管事,近来却听到有厉大公子这么一件巧宗,当下咬咬牙禀了郑大官人,愿来京都为大公子效力。
谁不知厉大公子是郑家最宝贝的外甥,郑大官人出了大赏格,若是能助公子研制出新纸,不仅能当上新纸坊的管事,更兼有二百两赏银。财帛动人心,他也看好厉公子的前途,跟着这位主子,哪怕这纸坊是纨绔少爷闹着玩的,郑大官人也必让它玩出花样来,何愁钱途?
听说厉大公子要搞纸坊,瘸着伤腿的仲二立时表示,这东西,他也行,就算一时不得行,学学也就会了,阿奴旁的不敢说,蛮力一大把。
厉弦哼哼几声,也没拒绝,让这夯货在跟前矗着,总好过他到处折腾。
第28章 心猿
28 心猿
“伐木丁丁, 鸟鸣嘤嘤。出自幽谷, 迁于乔木。嘤其鸣矣, 求其友声。相彼鸟矣,犹求友声。矧伊人矣,不求友生?”肌r_ou_坟起的健壮男子赤着半身,皮肤油亮,挥汗如雨, 一边吟唱诗经,一边举斧砍下青檀树上分杈的枝桠, 剥落老生裂开的树皮, 好一幅山野樵夫辛勤劳作的场景。
厉大公子却看得眼角抽抽不已。
青檀树虽高大, 但他要的又不是整根树干,截取一些枝桠茎皮,要保持那个“可持续发展”, 可这夯货一时做不得挑料细捡的精细活, 便寻摸着找了最基础的采料活,还非干不可。
为了他的人身安全,厉弦也只得步步紧盯。
拿个大斧子砍小细枝, 技拙力沉,时不时劈根大树枝下来, 实在糟贱好树。采便采了, 还要唱,唱便唱了,唱着唱着, 瞅瞅你家公子爷,一脸娇羞是个甚意思?当公子爷没念过诗经么?不过是感慨鸟求知音、人求益友之曲,怎地能唱得如此欲求不满?
是补汤灌过头了,血满而精溢?还是这牲口果然还是应该咔嚓一刀,了断尘根。
厉弦边瞅着仲二干活,一边暗自腹诽,想到这般那般咔嚓咔嚓,忍不住露出一丝邪魅之笑。
阿奴正回头看来,忙转头慌乱一斧……只听,咔嚓一声闷响,二十来年生的茂盛老树终于在这一斧摧残之下,再也支撑不住,吱吱哑哑地倒将下来。
“快让开!树倒了!”厉弦脸色大变,大吼一声,根本来不及冲上去,一旁的郑青身形一晃,猛地跃起救人。
好在仲二腿虽然不灵便,人还是十分机警,一见不妙,便单腿蹦着往横侧跳开,等郑青奔至他身旁时,轰!一声,大树凄凄惨惨歪倒在一旁,仲二正尴尬地冲着厉弦咧嘴而笑,喊道:“主子,这,这树有些不经砍啊!”
即便是有仲二这种有心帮忙,无意捣乱的家伙搀事,按着厉大公子精确的方子,制纸的流程还是一样一样慢慢做下来。
选匀净的青檀木枝茎皮、稻Cao加上Cao木灰与秘药一同蒸煮,再放置于朝阳的山坡之上,晒上半日,半自然地炼白。
按着最古老的方子,自是要日晒雨淋,以日月自然之伟力,用上旬月来炼白,但上人们可等不得那许久,让厉弦收集了些古古怪怪的物事,什么赤石脂、丹砂、石胆等等,多是方士道长们炼丹所用之物,而后又让准备了铜铁、石墨、瓷石坩埚种种,捣腾出几份“漂白药”。
等到药物合成之后,厉弦大舒了一口气——这些丹药配起来味道甚怪,待cao作手——小厮林泉麻利地收拾好各色药物,钟恪才发出一声叹:【你这小厮倒是有化学家的潜力,如此原始的条件下,还能毫不出错地做完配方实验,实在是个实cao型人才,要知道化学实验一个不小心就炸屋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