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小杰和他的朋友去找奇犽了,他们进得了揍敌客家的大门吗?会不会就像我身边的这个男人一样,满脸笑意地对奇犽说:“和我们一起走吧。”
可能吗?
可以吗?
“你在想什么?”他低下头深深地看着我的眼睛,“在想我吗?”
我转开头去,不想和他对视,我对我的眼睛不再自信,许多次,我都觉得他看穿了我的双眼,从那两只没有感情的瞳孔中直视进了我的心底。
人一旦被别人看穿,就会暴露出弱点;而一旦暴露了弱点,就会失败。
我不再是一个完美的杀手。
“你是不是在想,”他的右手离开了我的肩膀,转而托起一杯红酒,他在灯光下缓慢地转动着酒杯,然后轻轻地呷了一口,“在想要怎么离开我?”
我一惊,靠着他的身体颤抖起来。
“你有没有听说过,”他继续说,语速极其缓慢,声调也没有任何变化,“人生来就是一个半圆,只有找到另外的半个圆才可以幸福地结合?”
“……”他想说我是他的半圆吗?
“不过,我的人生不会只是寻找一个半圆,我会寻找很多很多圆弧,拼凑出最精彩的图形,小伊,”他在我耳边低语,“而你是我所见过的最美丽的圆弧。”
我猛地站起身来,怒不可遏,对他来说我只是一段圆弧,那么小杰呢?那个青涩的果实呢?是否又是另外一段圆弧?
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冷血的杀手,我不会成为别人生命中的任何一个部分,和我有交集的只有家人、委托人,和死人,我曾以为我可以去想念一个人,但是我一定是错了,他只是让我渐渐地迷失了杀手的本x_ing,没有他我才是揍敌客家族的长子!
我迅速朝门边移动过去,两只手在同一时间s_h_è 出8枚长钉,他的眼睛在片刻间眯了起来,用8张扑克牌间不容发地隔开了我的钉子。
“你在干什么?”他的语气完全找不出一点刚才的轻柔,声音中透着生气、震惊,还有一点兴奋。
“工作。”继续从前未完成的工作,他一直没有要我退回那10亿委托金,所以现在我要补偿从前的失误。
我们在客厅不大的空间里缠斗起来,我拒绝去想任何和战斗无关的事情,如果我再一次面对他而扔掉了钉子,那我宁愿他的扑克就这样s_h_è 穿我的心脏。
我是杀手,我只是个杀手,没有其他任何身份。
他的身体越来越兴奋,仿如所有嗜血的因子全部苏醒了过来,空气开始以奇异的质量扭曲起来,他的速度越来越快,在我身边筑起了一道无声无息的障蔽,这是我第二次亲身站在他所领起的死亡之舞中,死神似乎就在头顶悬着沉默之镰,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超负荷地运转起来,连我也渐渐地觉得,杀死眼前这个人不只是工作,简直就是一种乐趣。
我的最后一枚钉子也被他截了下来,我急停住看他怎么出手,然而他的扑克牌似乎也没有了,于是我欺身上去,对着他的面门劈下手刀。
我们的战斗变成了赤手空拳,而胜负却迟迟不能分出,我瞥了一眼他身后的窗户,夜晚已经悄然降临,就在这时,他终于用左手反制住了我的双手,而将右手托起了我的脸。
他的杀气在一瞬间消逝无踪,他的眼睛紧紧地停留在我的双唇之上,然后慢慢地将脸靠近过来。
我使劲全身的力气踢出右脚,他快速地闪退了一步,就在那时我将双手从他的桎梏中抽出来,朝着他映现五芒星的侧脸甩过去,他一偏头闪过了,而我则反身踢开门,奔入了无边的暮色之中。
☆、「IRUMI の scene」其之八
我回到了枯枯戮山,迎接我的是别墅地下一层的电击室。
“伊路米,我一直把你当作是我最乖的孩子。”父亲一边说一边又打开了电流的开关,我感觉到一股像是要把我扯成碎片的力量流过全身,但是我已经没有力气再扭动身体或是叫喊出声。
我早已习惯了这种酷刑,它不会让我死去,只是告诉我什么叫生不如死。
“我应该告诉过你,揍敌客家族的人是绝对,绝对不许有朋友的吧。”父亲一面紧盯着我的眼睛,一面加大了电流伏特。
“他……不是,我的朋友……”我用牙齿狠狠地朝下唇咬了下去,这才有了说话的力气。
“那是什么?”父亲的双眼虽然不会眯起来,却和他一样透着s_h_è 穿人心的骇人光芒。
“……”是什么呢?是一段圆弧吧。
“还是,”父亲的声音蓦的y-in沉了下来,显示他正在极力掩饰着愤怒,“所谓的‘亲密-爱人’吗?”
他猛地抓过边上糜奇拿着的鞭子朝我抽过来,“那你可是比奇犽都快了一步啊,真是他的好大哥!”
血流的温热感觉在肌肤上窜过,我低头看自己的胸口,那里曾经被他刺穿的伤口现在连疤痕也不曾留下,莫非……所有的事情都不过是一场幻觉?
“怎么不说话?”父亲的冷笑一点不漏地震撼着我的耳膜,“是不是为了他即使死在这里也没关系?”
为什么没有人来救我?
我突然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在这个房间默念了千百遍的话语,我一个人被关在这黑暗的电击室里,身体僵硬得不能动弹,只有疼痛的感觉却意外的敏感,被一次次的电流撩拨得痛苦不堪,那时候,没有任何人来救我,爷爷、爸爸、妈妈、管家、仆人,没有任何人听见我的哭喊、没有任何人对我流露出怜悯的眼神,就和现在一样。
现在,还有我的弟弟糜奇在一边,他的眼神冷酷而漠然,将他训练成这样的,正是我。
“呵,你还是不肯低头么?不愧是揍敌客家族的人,放心,我一定会让你变回世界顶级的杀手。”父亲说着,将鞭子递给糜奇,“继续抽他,直到让他自动明白自己不该做什么为止!”
糜奇的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拿起鞭子站到我面前做势就要抽打,我抬起眼,深深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他突然退缩了,右手扬在半空中不知如何是好。
他怕我,因为他所有的杀人技巧都是我教他的。
“打呀!”父亲在一边不耐烦起来,“如果你不打,边上的那间火炼室就留给你了。”
啪!
鞭子毫不留情地落在了我身上,我看了父亲一眼,他教糜奇的,是做杀手和揍敌客家人的规则。
父亲哈哈大笑起来,转身走出了房间,白炽灯刺得我的眼睛几乎要睁不开来,我勉强去看糜奇的脸,他还在尽心尽力地鞭打我,身上早已大汗淋漓,看到我注视着他,他的脸抽搐起来,将头别了过去。
“糜奇,你将来会有朋友吗?”我突然很想问他,他是揍敌客家族的人,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弟弟,全世界最有资格回答我的人。
“不会!”他想也不想就说道,“这不是你教我的吗?大哥。”
这也是我教的吗?
“父亲现在很生气,因为前几天奇犽被送回家以后一直口口声声地嚷着什么朋友啊同伴啦之类的,父亲查过了你和那个西索的所有会面记录,他觉得是你这个做大哥的给奇犽作了坏榜样。”
“……”
我沉默,糜奇也一样,电流和鞭刺一起触动我最敏感的痛觉,我身上的r_ou_已经被皮鞭上的倒刺扯了开来,鲜血似乎不是在流出体外,而只是在流过身体。
我突然希望这场刑罚再激烈一点,没错,这样的生活才是我所熟悉的,什么怀念的气息什么静谧的依偎,我那些多余的感情和有他的回忆全部都应该被击成碎片化为灰烬。
有一些温暖的液体流过了我的脸颊,最初我以为是血,可是它们却在唇际留下了掺杂着苦涩的咸味,糜奇手里的鞭子突然停了下来,他用一种吃惊得无以复加的眼神看着我,“大哥,你……哭了吗?”
我……哭了吗?
原来,那是眼泪啊。
我为谁而流泪?为了他,还是我自己?
门开了,父亲又走了进来,看见房间里没有动静,便厉声质问糜奇:“怎么不抽了?你现在就想进火炼室吗?”
“啊,不是的,父亲!”糜奇的脸上深深地流露出恐惧来,“大哥他……他……他……”他结结巴巴地说了半天,终于什么也没有说出来,揍敌客家族的人流泪,这就像个天方夜谭般引人嗤笑。
“怎么样,伊路米?”父亲不再理会糜奇,而是朝我走了过来,他的脸上挂着自信满满的微笑,一定是想到了什么必然让我臣服的主意,“如果你再不乖乖听我的话,我可能不得不去找那位魔术师先生谈一谈了。”
果然。
我极力回想父亲和他杀人时的画面,无力感从心底迸s_h_è 出来,不知道他们到底谁的胜算更大一些,父亲站定在我面前,举起手将我的脸抬起来,“你意下如何呢?”
我和父亲的眼神对视,我觉得一分钟就像一个世纪那样漫长,终于我先垂下了眼睑,我知道,我已经输了。
我的职业是杀手,目标是赚钱,手段是杀人,杀人的技巧父亲几乎是倾囊相授,但是,在父亲的面前坚持自己的想法这种训练我却完全没有受过——我想,也许父亲他自己也根本不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