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观音的脸色先是一缓,再是一沉,道:“花无暇,你怎么来了?”
石观音一向对花无暇很是宽容,而花无暇也很有分寸,从不会做让石观音生气的事情,而当石观音称呼花无暇全名的时候,就说明她的心情不好。
石观音忽又一笑,妩媚道:“无容,我的好弟子,果然是沉鱼落雁,引人怜爱。”
说到“引人怜爱”的时候,石观音的声音愈加柔软优雅,简直就像是要诱人前往陷阱的美女蛇一般吐信。
任谁都能看出,石观音的心情是很不好了。想到刚刚惨死的两个女弟子,想到曲无容的脸,他们都能猜到,等待曲无容的,必是极严厉的处罚。
一点红死死地盯着石观音,已是忍不住要硬拼,姬冰雁赶忙按住他的右手,而楚留香则道:“石夫人……”
花无暇打断道:“娘娘,我一直说过,只要您是最美的,我就永远随侍您的左右。”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
石观音缓缓道:“若是有一个比我还美的女子出现呢?”
花无暇幽幽道:“娘娘不会让这件事发生的。无暇要跟随的,不仅仅是一个美丽的女子,而是尊贵雍容,执掌生杀大权的女皇。”
花无暇单膝跪下,执起石观音的右手在上面轻轻烙下一吻,眸子里好像有两簇火焰在燃烧,神情虔诚而庄重:“娘娘的意志,就是我前进的方向。”
这一招虽然在现代已经被求婚的男人们用烂了,但是显然还没有流传到楚留香世界。想当初这个经典姿势出现在骑士和公主之间的时候是萌煞了多少人啊。
石观音悠然而笑,对着楚留香道:“香帅若是走得动,就起移驾随妾身来吧!”
她竟是再也不看花无暇一眼,抽回手就袅袅走了开去。
石观音与楚留香已去得远了。
曲无容垂首道:“花公子,刚才多谢你了。”
花无暇是三年前由石观音亲自带回来的,他温文尔雅,似是神仙之人,谷中弟子对他多有倾慕。但是曲无容看得分明,所有暗里向他示好的,明里挑逗他的,都被石观音不声不响地处理掉了。以前石观音最喜欢的男子也只是保持了两年的新鲜,谁也不知道石观音为何放着花无暇三年而不动他。虽然曲无容也摸不准石观音的意思,但谷中人都开始称呼花无暇为“花公子”,是尊重,也是畏惧。
一点红道:“我欠你一个人情。”
他此言一出,曲无容就红了脸,却是说不出反驳的话,一点红却是定定地看着她,眼睛都不眨一下。
曲无容走了,她是红着脸走的。
花无暇笑道:“等到红兄办喜事的时候,可千万莫要忘了邀请我。”
一点红道:“一定。”
他们现在还是身处险境,却已经开始畅想未来美好的生活。这就是希望,而就是因为希望,人才能爆发出生的动力。
三人闲聊了一会儿,就见到两个少女扶着楚留香走进来,楚留香竟像是已奄奄一息的模样,姬冰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忍不住冷冷道:“看来你对那位石夫人,倒真是卖力得很。”
花无暇暧昧笑道:“也快得很。”
楚留香哭笑不得,叹了口气,道:“你们这却是想错了……”
他话音未落,那两个少女就倒了下去。
一点红和姬冰雁都已睁大了眼睛,花无暇笑道:“看来香帅是没有中那迷香了。”
楚留香道:“不错,我已经将石观音气了个半死,一个半时辰内,她绝不会出来,咱们要走,就得乘这个时候。”
花无暇笑道:“楚兄在我面前说出这等打算,是否太过大意呢?”
微妙情愫
楚留香笑道:“花兄刚刚救下曲姑娘,石夫人怕是恼了你了。不知花兄可愿和我们一起走?”
花无暇冷淡道:“适逢其会罢了。现下娘娘这一方可是占据优势,在下不才,也颇得娘娘倚重,又为何要跟着你们一起逃窜?”
楚留香诚恳道:“石夫人的处罚一向严厉,而花兄正值青春年少。”
他这话却是真心。石观音喜怒莫测,她的惩罚随随便便就能给人造成无法挽回的伤害——而花无暇年少俊杰,如此人品风貌,若是成了曲无容或是石驼,岂不是暴殄天物、遗憾终生?
石观音现下心情不好,等到发现楚留香逃走,心情一定会更加不好,回想到花无暇救下曲无容,会发生什么就很难说了。
花无暇冷笑道:“楚兄看我没有武功,就觉得我好欺负么?我现在就告知娘娘,想必是可以将功补过。”
楚留香道:“我信你。”
姬冰雁正要说话,却被一点红拉住了。
花无暇漠然道:“香帅也信过无花。”
楚留香道:“人不能因为一次欺骗而不去相信,而现在,我信得过花兄。”
他眨着眼睛笑起来,目中闪动着顽皮、幽默、机智的光芒,又充满了真诚。
任谁被这种眼神看着,也是要心软的。
花无暇和他对视半晌,叹道:“楚兄可知道罂粟?”
楚留香动容道:“那是一种极可怕的药物,难道花兄你……”
花无暇道:“已经三年了。”
楚留香一时说不出什么话来。罂粟上了瘾,岂非就一直被控制在别人的手里?此物没有解药,难道那些上瘾的人就没有解救之法么?
楚留香已经决定,以后一定要找出罂粟上瘾的解救之法,只是远水解不了近渴,花无暇此生岂非已是毁了?他根本离不开石观音,若是石观音活着,他就永远活在她的控制下,若是石观音死了,他岂不是也活不了多久?
回想起进来时见到的那些扫地的美男子,楚留香不禁咬牙:石观音,你究竟要毁掉多少人?
花无暇突然道:“楚兄不必太过担忧。”
他话锋一转:“楚兄可曾注意到我的衣服?”
姬冰雁c-h-a口道:“和之前那件一样,都是同色的花纹。”
知道花无暇也不是自愿的后,他对花无暇的印象似乎一下子好了很多。
花无暇点头道:“要做出这件衣服其实很难,只因这世上同时具有这等技巧和这份眼力的人实在太少。”
楚留香忍不住道:“这究竟是哪位妙手的作品?”
花无暇只说了两个字:“娘娘。”
石观音?就连一点红也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只因女子为男子做衣服鞋子、荷包香囊等,若不是关系密切,就是因为对男子心生爱慕。而这衣服上的一针一线,都是极用心的,针脚平整,低调高雅,而这些各种图腾般的花纹,就算石观音要绣出来也不是一时半刻的事情。
难道石观音竟是真的喜欢上了眼前这个少年?但是以石观音的为人,这喜爱的分量又能有多重呢?
花无暇道:“耽误了香帅许多时间,我就给香帅一个忠告吧。”
他一字一字道:“注意转角。”
一点红看着他,道:“记得来喝我的喜酒。”
花无暇笑着:“一定。”
他的笑容有若梨花开落,带着一种淡淡的哀愁,慢慢消失在岩石之中。
楚留香叹了口气,解下地上那两个少女的腰带,道:“老姬,你先将红兄背在背上,用这腰带扎紧,我再背起你……我们要快些了。”
石观音的心情果然很不好,所以她只是冷冷地看着花无暇的罂粟瘾发作,却不给他缓解的药。
若花无暇只是这世界一个普通的少年,他必定是不能反抗的。
可花无暇是穿越司的人,不是真正土生土长的十八岁少年。
罂粟就是鸦片的前世,鸦片上瘾而不得缓解的痛苦,就算你是钢铁意志,也只得任人宰割。
说起来,能在这个年代做出这种鸦片的雏形,石观音当真是个不俗的女人。可是她再不俗,也不能料到来自这个世界之外的事物。
罂粟是一种植物,而花无暇现在的身份是植物的支配者。这是绝对的等级差距,这是天与地定下的阶级,动物社会里有着反叛,而自然界植物中的臣子绝对不会伤害到一个王。
没有台,没有绣被,没有锦帐流苏,也没有任何华贵的陈设,庸俗的珍玩,眩目的珠宝。
这屋子的精雅,正如天生丽质,若添脂粉,反而污了颜色。
石观音的秘室。
一颗巨大的邪念树中,笼罩着一个眉目冷凝的美人,正是石观音。
邪念树,魔界植物,使有邪念的人产生幻觉,也可让敌人在幻觉中不断战斗。
这个世界没有妖力没有念力,花无暇也没有内功,所以召唤邪念树这种魔界植物,消耗的是他的血液。
每承受一次“罂粟发作”,花无暇的脸色就要苍白一段时间,别人还以为他是经受痛苦才如此,倒是歪打正着了。
当然,邪念树只能作用于被树寄宿的人,这时候如果有外人进去这间屋子,看到的就是原原本本的景象了。
曾经有一个被石观音宠爱的红衣女子擅入这屋子,却在惊叫声发出来之前被花无暇撒下了梦幻花的花粉,嗯,那女孩名字里好像有一个红字吧?
对于不影响到自身的事物,他的记忆一向不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