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物们的选择让民众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镇上的人开始大量外逃,甚至找不齐修道路的劳工。至于那些因为各种各样原因无法离开的人们,也在明显减少。没有年轻力壮的人愿意从这里经过,更别说撕下贴在镇上公告栏里的抓捕悬赏。
年迈的镇长每天早晨都将剩余的人集中在一起,清点人数。直到某一天早晨,算上他自己,整个西坝镇只剩下了7个人。4个老人,1个痨病鬼和1个寡妇。对了,还有镇长那个躺在婴儿车里的孙子。
此时的老镇长如此绝望,他用腰上系着的水烟袋思考都能知道,不出两天,这个小镇上将不会剩下任何一个活口,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死镇。
他的目光从幸存者身上一一扫过,经历了最初的绝望,此时他们脸上只剩下迷茫和麻木。不用看也知道,他的脸上,一定也是这样的表情。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孙子的婴儿车上。
怎么办呢,镇长先生。寡妇的年岁有些大,她的嗓音沙哑得犹如破败的风车,她并未奢望能得到答案,只是单纯想打破这难以忍受的沉默。
神已经抛弃我们了。愿你们终能安息。老镇长神经质地重复着这两句话,他陷入魔症,换句话说,他有点疯了。在众人的注视下,他推着熟睡的孙子,走出了小镇,沿着蜿蜒的小路,进入密林里。
这样的离别注定有去无回,然而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上前阻止他。因为世人生而平等,同样的命运,很快就会发生在他们身上。
老镇长在密林里走了很久,最终体力不支晕倒在婴儿车旁边。数个小时后,他从昏睡中醒来,发现天已经完全黑了。借着月光,他摸索到孙子的婴儿车,手中的触感让他心怀恐惧婴儿车是侧翻的,里面并没有躺着他的孙子。
他原本想带着孙子早点结束死亡前难熬的等待,而此时由于失去亲人而被放大数倍的恐慌又让他不那么确定了。他从未像现在这样害怕失去。
好在事情并没有那么糟糕。静谧的环境让老镇长不太灵敏的耳朵听见了一些动静不远处的草丛里,隐约传来一阵类似吮吸的声音。
老镇长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爬起来,他在微弱的月光下摸索,靠近那片草丛,并小心翼翼掀开了草叶。
眼前的景象让他惊呆了。
草丛里亮着一对绿莹莹的眼睛,正警惕地盯着老镇长,他的靠近让它肌肉紧绷,却没有要站起来的意思。这双眼睛的主人一只体型巨大的母狼,正趴在地上,给老镇长的孙子喂奶。他显然饿极了,吮吸的声音响破天际。
老镇长想过几百上千种在密林里被野兽分食的可怖情景,却从未想过被野兽救助的这一种。他不记得自己最后是怎么抱回孙子,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镇上的。
他所有的记忆都用在记住母狼那双荧绿色的眼睛上。那双眼睛附在身后,护送了他一路。
再没有比这更诡异的事情了,一只野兽,阻止了老镇长轻生的念头。
这么说或许并不对,毕竟第二天早晨发生了一件更为诡异的事情。在镇中心集合时,老镇长再次数出7个人。包括他自己,4个老人,1个痨病鬼和1个寡妇。对了,还有那个喝过狼奶的孙子。
一个也没少。
发生了什么?
他们甚至不敢相信大家居然都还活着。
我或许知道一点。痨病鬼开口了,他病态苍白的脸上褪去几日来的麻木和茫然,显得充满了生气,他激动的开口,迸出一连串的咳嗽,昨晚镇上发生了激烈的打斗。我睡不着,全都听见了。我听见狼啸的声音,撕咬的声音,以及黑暗里魔鬼的求饶。
神并没有放弃我们。他让狼神来拯救我们。他说。
或许为了验证他的话,接下来半个月,每晚都能听见狼群的嚎叫,而这7名幸存者,一个也没再少去。
翻阅故事的时间太过久远,里面的内容也并不详尽。艾徳伦只记得个大概,唯一印象深刻的是故事的结局:
从那以后,黑暗中的魔鬼被狼神责罚,再也没有出现在这片土地上,流离失所的人们重新回到这座饱经风霜的小镇,开始重建家园。西坝镇再一次恢复了生气。而狼这种果敢、聪明、充满力量的生物,作为西坝镇重新崛起的精神寄托,长远的留传了下去。
不停思考导致的精神亢奋让艾德伦毫无睡意,他在床上来回翻滚,视线落在床头的木盒上他好像想起了什么,那个一直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黑狼,那只盯着他的黑狼,和不久前出现在他梦里的那只(奥利维特变的),惊人的相像。
巧合?或者说,木盒子真如纸条上说的,是个神奇的盒子,可以让拥有者预见一部分未来?
别忘了,艾德伦可正处在最爱幻想的十六岁,所有不可能在成人世界发生的事,在这个年纪,都有可能发生。
就像所有以为下个中头奖的人就是我、我和别人是不一样的人那样,艾德伦难免也怀揣着那么一点点对自己拥有与众不同之处的小小期待。
带着这种期待,艾德伦变得蠢蠢欲动,脑子里生出一个大胆的设想。
是不是放东西到木盒子里,就会做与之相关的梦?
为了验证这个猜想,他拖出放礼物的大箱子,挑出一个全新的魔方。木盒子并不大,这是他能找到的最合适的物件之一。
别让我失望,伙计。艾德伦掂了掂魔方,将它小心放入木盒子里,牢牢盖上盖子,放回床头。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木盒子上,直到困意袭来,也没能透过上面的雕花看出更多不同寻常。
这一年的开头,对霍克森家族来说,并不顺利。
新年伊始,隔绝恶魔的封印发生了不小的震动。这样的震动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生一次,他们早已见怪不怪。不过这一次,似乎并不像往常一样简单。
这次震动后不久,也就是半个月前,封印发生了一次大规模的龟裂。尽管发生的时间很短,裂痕很快被封印本身的巨大复原能力自行闭合。但这段时间,足够恶魔从封印里逃出了。
麻烦的是,留在封印镇守的巡逻队守护组的成员人数并不足以将所有恶魔解决,有不少恶魔已趁乱逃跑。
这是件头疼的事情。相当头疼。
巡逻队花费大量时间抓捕逃离的恶魔。也正因为如此,他们差点错过全月的集会。
这是十年当中,月亮最圆的一个晚上。月光像白霜一样铺满万物,照亮了这片霍克森家族赖以扎根的大地。
作为月亮神的子民,暗夜的守护者,丛林的宠儿,霍克森家族以最古老的狼族分支之一的身份,将在这一天的夜晚,举行盛大的祭礼,向大自然敬献他们的忠诚。
然而这么重要的日子,巡逻队居然差点迟到。要知道缺少巡逻队的全月祭没法举行,他们几乎毁了这个重要的日子。幸而他们及时赶到,避免成为霍克森家族的罪人。
奥利维特和本尼混在狼群中,依然心有余悸,他们差点和全月祭错过了。这是他们族群最重要的节日,因为时间间隔很长,举行一次非常难得。上一次的全月祭他们还未出生,对他们来说,这是第一次,因而充满了期待。
别说本尼对即将到来的祭礼兴致高昂,就是奥利维特也按耐不住,有些沉不住气了。
巡逻队的压线赶回留给族群赶路的时间不多,他们选择冒险横穿西坝镇的公路。总算在月亮到达最高点之前,抵达森林深处。
抵达目的地后,整个队伍的气氛都缓和下来。族长和两位巡逻队队长,以及几位主事在安排祭礼开始前最后的准备事项。狼群自发围成一个大而不规则的圆,将他们围在中间。
本尼挤开挡道的同伴,凑到奥利维特面前。狼形时他们无法使用人类语言,通过狼族特有的声音频率交流:刚才路上遇见的吉普车司机是小美人?
停顿两秒后,奥利维特决定不回答他,本尼的口气不像是没有认出艾徳伦,他只是想多听一些八卦。更何况小美人这个称呼,让奥利维特非常别扭。
所以为什么不承认?本尼看出他的心思,撞了撞他的肩膀,知道吗,奥利,刚才你的口水都挂到胸口啦!
奥利维特这才毫不吝惜地狠狠瞪了堂哥一眼:闭嘴。
第八章:姑妈的遗产08
别这样。我可是关心你,奥利。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一个真心希望你好的堂哥呢?本尼夸张地跌趔一下,仿佛受到了多大的打击。
奥利维特向旁边挪走几步,为演技派的本尼腾出舞台。周围有不少人向他们这里投来好奇的眼光,本尼连忙收起自己的表演,再次靠近奥利维特。
这一次,他收起了玩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一本正经:喜欢他为什么不去追?族长同意亚德叔叔和纳瑟莉婶婶回来住,就是不再反对狼族和人类通婚,你还有什么好顾忌的?你父母就是最好的榜样。
本尼的话让奥利维特回忆起小时候在外流浪的日子。那并不好过。
奥利维特的父亲亚德是狼人,母亲纳瑟莉是个普通人类。从他们在一起开始,就一直遭受来自四面八方的反对。亚德的父亲,霍克森家族的族长不同意狼族与人类通婚,不愿意接纳他们;纳瑟莉的父母,也因为亚德的来路不明而阻止他们在一起。
为此亚德和纳瑟琳不得不背井离乡,四处飘泊。
你不明白。不被祝福的感情总会历经磨难。奥利维特说。四海为家的童年让他比同龄人更成熟懂事。而从记事起就跟在父母身边历经坎坷的经历,让他比任何人都了解这段感情的艰难。
所以你的意思是,不想让小美人步你母亲的后尘,吃那么多苦咯?本尼可不笨,他一下就抓住了奥利维特话里的重点,难道你忘了,纳瑟莉现在过得很幸福,不是吗?族长爷爷答应不再阻止年轻人追求自由和爱情的脚步,他可不是出尔反尔的人,他会做到的。你还在犹豫什么呢?
奥利维特将头扭到一边。
难道说你只是害怕?本尼拉长了语调,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微笑,踱到他扭头的那一边,紧盯着他的眼睛,你害怕哪怕自己付出了,小美人也根本不领情。他不会像纳瑟莉一样无怨无悔地跟着亚德吃上十几年的苦,也根本不会喜欢一个闷嘴葫芦。是不是?
毕竟小美人身边的选择实在太多了。最后,本尼不忘补上一刀。
奥利维特的脸色可不好看。
堂弟的反应在意料之中,本尼懂得什么叫见好就收,他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努了努嘴,示意堂弟朝前看。
奥利维特实在拿这个堂哥毫无办法,他顺着他的视线,看向祭台。
族长爷爷,本尼的父亲佐伊,他的父亲亚德都在那里。在他们身边,除了几个日常驻扎在西坝镇的主事,此时此刻又多了6个人(确切的说,是人的狼形),看他们亲昵的态度,似乎是几对小夫妻。佐伊正在做最后的叮嘱。顺着风,奥利维特依稀可以听见别紧张非常简单等字样。
那几个姑娘是德兰特家族的。本尼附在奥利维特耳边悄悄告诉他,仿佛刚才狠戳奥利维特痛脚的人另有其人,跟着巡逻队一起回来。今晚的主角,幸运的新娘们。
难怪赶路时狼群里一路都混杂着别族的气味。奥利维特一开始以为是巡逻队常年和其他族群混居的原因,没想过根本是有别族人一起回来了。
奥利维特知道这个习俗,这也是全月祭的重点全月攀至最顶峰时,由狼群中的新婚夫妻起舞祈福。美好的爱情将获得月神的眷顾,同时也为整个族群带来希望和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