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离开后，病房再次陷入昏暗与寂静里。
洛烨重新躺倒在床上，微张着嘴喘息，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秦平筠的一举一动。
“不舒服就叫我。”秦平筠帮他整理好被角，回到旁边的床上，开了笔电继续看文件。
“还有，我以前就说过，你不用对我这么防备。”
洛烨没接话，不知是不是刚刚恐惧过后之后的放松，他现在觉得心里踏实许多。
但他此刻睡意全无，闭着眼强寐了好一会还是睡不着。
洛烨干脆睁开眼，转过头去看对面的男人。
电脑发出的荧蓝色亮光，打在秦平筠刚毅的脸上，从侧面看，宛如一尊强硬的雕像。
其实秦平筠在他心里，一直都是支柱一样的存在。
他曾经无论是被内忧外患的国事压迫地喘息不来，还是久居深宫压抑地整夜难眠，最后都是秦平筠帮他渡过。
他从未想象过这个外邦的王会觊觎他的王位，明明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那么真切实意的在帮助他。
所以得知真相后，他心理才会彻底崩溃，无法原谅对方的背叛。
秦平筠察觉到洛烨投来的目光，将视线从电脑上移开。
“睡不着？”他对上洛烨的眼，声音低沉缓和。
“恩，我头疼。”洛烨淡淡道。
说完，他就看到秦平筠一言不发地放下手中的东西，下床走过来。
随后，洛烨钝痛发胀的头被一双沉稳有力的手技巧型地轻轻按压住，力度正好。
这熟悉又怀缅的感觉使洛烨一时涌出一阵无法言说的悲伤。
他赶紧闭上眼，防止眼泪流出来。
“洛烨，你不应该把我当成你的故人。”
头上传来声音，按压的动作也跟着短暂停止几秒，又继续。
秦平筠言语内似乎带了一股无奈之后叹息。“洛烨，这对我不公平。”
洛烨倏地睁眼，眼睛在黑夜里犹如月光映亮的水，许是这怀念的感觉太突然，抑或他此刻的心情太疲惫。
他伸出手，抚上秦平筠的侧脸，缓声道：“如果你不是他，那你是谁呢？”
秦平筠愣住，他一向镇定的心脏此刻因洛烨的触摸瞬间变得紊乱，过了一会，他才喑哑着声音道。
“你就当我是来为他赎罪的吧，他对你的亏欠，由我来补偿你。”
黑暗中，纷杂的过往与平和的现世交替而现，洛烨的手无力垂下，遮盖住眼睛。
这夜，凉如水，使人不得不想靠近温暖。
觥筹交错，笙歌曼舞，数十位轻纱粉裙的绝色舞女在殿堂中尽显勾人媚姿。
宴席间琴声不断，偶有舞女轻挑着舞步靠近上座，立刻有已经看痴的王侯哈哈一笑，大声叫好。
外面百姓叫苦连天，这皇宫内倒是极尽奢靡，真是懂得享受的皇帝。
秦平筠在心里冷笑，他右手扶刀，左手拿起酒盏一饮而尽。
“我们洛国这次宴请平国各位英豪来喝酒，各位若是看上殿间哪位舞女，只管向朕开口，朕一定应允。”
“洛王真是出手大方！不仅送金银珠宝，还将宫内如此美貌的女人让我们挑，哈哈哈哈……”
年轻的皇帝眉间一挑，道：“朕是真心实意想与平国交好，不瞒各位，如今洛国周境全都对朕的国家虎视眈眈，这些年来也是战火不断……”洛王站起身，从奴婢托盘中拿过酒壶。
“但那些人只是些穷兵散沙，不足为俱。”他托着酒壶，径直走到酒宴副座，弯腰亲自给一身戎装面容刚硬的男人倒了杯酒。
“但平王您的兵马实在厉害，只派了一支不足三万的队伍，便攻破了朕七座城池。”
洛王直起身，一双黑亮的眼睛澄明透彻，面上带着少于无奈。
如此直接的拍须溜马实为罕见，秦平筠冷冷一笑，道。
“洛王这次请我们过来，花了这样大的手笔，是在变相的求饶吗。”
果然，他这毫不留情面的反问让这位刚坐上皇位不久的年轻帝王立刻就不知道该如何下台了，对方僵着脸，半晌都说不出话。
“平王，你若要把洛王气哭了，这美人一生气不给咱怎么办哈哈哈……”
秦平筠手下的几名大将都大笑出声。
“皇上……继续喝酒吧。”一旁的老奴上前给洛王解围。
“
洛王不动，他直直盯着坐在位上的男人。
“平王是嫌这些舞女跳的不好看吗？”
秦平筠笑了笑，“我手下的人，生下来第一件事学会的，不是拿筷子，而是拿刀，他们睡在马背上，兵器从不离手，洛王你这精心准备的设宴，除了酒可喝，别的都对不上我们的胃口。”
洛王也跟着笑了，“让她们下去吧，把我的剑拿来。”
婢女款款将一方纯碧色宝剑呈上，秦平筠只看了一眼刀鞘，便看出这方宝剑用了不少心思打造，是为极品。
只可惜配了如此软弱无能的皇帝。
“还请平王移步到殿外。”
现正值寒冬，殿外一片皑皑白雪上，种了上百株傲骨怒放的梅花，红白相称实为壮观。
年轻的帝王换上一件大红皇袍，右手执剑，碧色的剑身发着冷光，瞬时随着执剑的人舞动了起来。
凌厉的剑锋带起红梅的花瓣，划地时又溅起漫天雪雾，洛王鲜红的皇袍随着剑法起起落落，行云流水般的优雅身姿使红梅白雪都失了颜色。
这乱花迷了人眼，众人看的全都鸦雀无声。
“不知平王觉得如何？”舞完剑法的人从林中出来，头上肩上还残留数朵梅瓣。
秦平筠有些好笑地看着面前这人熠熠生辉的傲气神情，嘴里依旧嘲讽道：“洛王亲自舞的剑，当然要比一众舞女跳的好，只是可惜了这好剑，沾不了仇敌的血，只能挑挑花瓣来玩。”
“哈哈哈哈……”众人都爆出一阵笑。
年轻的帝王轻喘着气，脸上的笑意慢慢不见。
他收回剑身，对着高大男人的眼睛轻声道：“剑不沾血，干干净净的，不好吗？”
“闹腾了一天了，诸位也乏了吧，小李子，带平王去殿内休息。”
洛国设宴的最后一天，晚上的宴席依旧歌舞升平，秦平筠不时往门口看，最终还是没有见到洛王的身影。
嘴里的酒喝了几杯，也失了味道，他干脆放下，起身离去。
远离热闹的大殿，秦平筠走到当日洛王舞剑的梅林，他听力极好，远远便闻见林中说话的熟悉声音，他不禁勾了勾嘴角，快步向内走去。
“王，还是快回去休息吧，万一冻坏了身子怎么办。”
洛烨拿着剑，再次恨恨向梅树上砍去，“该死的平王！”
“……王……咱在这砍了快一个时辰了，胳膊也该酸了吧，听老奴的话，咱回去喝点姜水暖暖身子。”
“……你去看看他们宴席结束没有。”
年纪一大把的老奴坳不过年轻的主子，“唉，老奴这就去看。”
身边终于静了，洛烨低头看了一眼，地上满是被他打落的梅花。
“平王！”他又愤愤踩了一脚。
“没想到洛王如此恨我。”
听到声音，洛烨一惊，他回头，看到来人的脸，眼睛不禁微微放大。
秦平筠看着对方症愣的表情，不禁笑意更深。
他走近，“洛王果真是真心实意与我交好吗？我看是心口不一啊。”
洛烨眼睫眨动了一下，眸中闪过一丝慌乱。
“平王……平王你为何会在这里。”
“不在这里怎么能听到洛王的实话呢。”秦平筠近前，逼迫洛烨后退了一步，抵在树干上。
“我本来已经相信了洛王，退兵令都拟好了。”
洛烨：“朕才不相信你的话。”
“哼……”秦平筠突然冷笑，“既然洛王不相信，那我回去将东西撕了。”
他转身欲走。
“等等！”洛烨急忙拉住对方的衣袖。
“恩？”秦平筠看着他，“洛王还有事？”
洛烨咬了咬唇，将手中的剑递给秦王。
“这柄剑送予你，算是朕的赔罪。”
秦平筠顺着剑身，看到对方握剑的手都用力地泛了白。
他笑：“你想用一柄剑换七座城池？”
“这柄剑，是荣纯皇后给朕的遗物，对朕来说，是很珍贵的东西。”
“宋纯皇后？”
“朕的额娘。”
秦平筠一愣。
他把剑柄塞给秦平筠，“愿平王能收兵。”
年轻的帝王缓缓跪了下去……
第24章：显露
洛烨病情稳定后在医院静养的几天，除了吃就是睡，整个人闷的都没了精神。
秦平筠的工作很忙，除了医院的护工隔断时间就来帮他换药水，有时大半天都见不到人。
这日洛烨正躺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突然听到门开响动，转过头，就看到手脸都冻的通红的李复，怀里捧着一大束花，还拎着一大袋东西，傻愣愣地站在门口对他笑。
“进来啊。”洛烨招呼他，对方这才有些难为情进来，将花放在病床的桌子上。
李复：“你好点了吗？”
洛烨见他眼睛红红的，就知道一定又偷着哭了不少次。
“恩，已经好了。”
“那就好……洛烨，对不起……”李复低头，一副深深自责的神情。
洛烨失笑：“你干嘛要跟我道歉。”他坐起来，“你带的是水果吗？”
“对！我带了苹果，给你削一个吃吧。”
洛烨点点头。
李复找到刀，格外仔细地对着垃圾桶削皮。
“李复，等我出院后还住在你那行吗？”
李复拿刀的手一顿，一直连贯的苹果皮断在垃圾桶中。
“我……”
他支吾两声，洛烨就懂了。
李复把削好的苹果递给洛烨，头都不敢抬。
“秦总家里，不比我那里好吗？”
洛烨不说话，咬了一口苹果。
秦平筠晚上过来看洛烨，一进病房就看到了床边那一大束百合花，大喇喇地摆在那，格外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