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满身酒气被扶入新房,南宫灵轻掩上门,一眼就瞧见了重重红幔后低着头的新娘子。
本来他可以不答应大公主这次的提亲的,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个洞房花烛夜会发生什么好在是可以预见的,更何况……他也想知道石观音对自己究竟是怎样的态度。
人非Cao木,孰能无情?
原本的南宫灵,对石观音想必也是有着孺慕之情的。
现在,无论是无花要杀害南宫灵,或是石观音希望借楚留香之手杀了无花都还没有发生,南宫灵在心中暗暗想到,若是他这次受了任何伤害,那就放下对无花的执念,做一对平常的兄弟就好。
他走到床边,动手去掀新娘子的盖头,露出那张在灯光下美得让人屏息的脸。
有些苍白的肌肤在暖融融的灯光下透出诱惑的色泽,唇如樱桃,眼波更是脉脉含情,悄悄瞧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脸上已染上了一层动人的粉色。
这张脸远胜琵琶公主,却并不是石观音的脸。
南宫灵轻轻开口,仿佛怕声音大一些就会惊扰到她,道:“公主?”
新娘子两只苍白修长的手不自在地绞着帕子,咬着嘴唇道:“相……相公。”她的眼角有些上挑,低垂螓首从下往上打量他的模样有一种别样的妩媚。
南宫灵柔声道:“我知娘子不在人前走动,却想不到你生的这般美貌。”他轻轻执起那双如春葱般的手,摩挲。
新娘子似乎有些不安地轻轻动了动,声音细弱道:“对不起,我身体不好,前些日子又生了病……”
新房里有一张木桌,桌上有酒,还有些精致的小吃食,是为了防止新郎官新娘子饿肚子准备的。
纤纤素手执起酒壶,缓缓倒入镶着金边的杯子里,惹人怜惜的俏脸近在眼前,风华无限。
新娘子或许没有注意到,她的眼中自然地流露出一种高高在上的俯瞰与风情,那又岂是一个常年多病的大漠公主会有的?
她是石观音。
南宫灵嘲讽地勾起嘴角,很好,在石观音本人和她的女弟子之间,他确认了新娘子是他的母亲——这本是显而易见的事情,若是有弟子生的这般美貌,他这个母亲想必早就千方百计地毁了别人的容颜吧?
作为一个儿子,该怎么理会这样一个装扮成自家儿媳的母亲呢?
他很快就不需要为此烦恼了,因为喝下那杯酒后,他就陷入了昏迷。
楚留香在守夜。
姬冰雁守了上半夜,下半夜换成了他。
胡铁花一人对上一大群牧民,兴致高昂,现在早已烂醉如泥,躺在帐篷里睡死过去,呼噜打得震天响。
上弦月已经升起,今日的星子倒是比昨日的更多,也更亮。
他身上裹着条毯子,坐在池边的树影下,慢慢喝着酒。
沙漠里的晚上冷的邪气,若不多喝些烈酒,身上都能结出冰来。
离这儿有些遥远的龟兹王帐处,灯火明亮,人们依然笑闹成一团,庆祝他们公主的婚事,唱着大漠里特有的粗犷浑厚的歌谣,欢声笑语没有间断,却仿佛被池中平静的水面吸收,到达不了他的所在。
喧嚣与寂静形成绝大的反差,而在这样的晚上,正适合静静地想一些事情。
苏蓉蓉、李红袖、宋甜儿,她们在那里?直到现在,楚留香竟还是得不到她们丝毫消息。但他的敌人却已越来越多,那诡秘而又可怕的石观音,那行踪飘忽,武功却深不可测的刺客他难道真要葬身在这无情的大沙漠里?
他又喝了口酒,感觉热气温暖着四肢百骸,笑容却是苦涩的,喃喃道:“南宫灵,现在该是洞房了吧……”
有个人向他走过来,身上裹着条又厚又大的红色鹅毛被,看上去就好像个小帐篷在移动。
楚留香道:“谁?”
这人没有说话,却“噗哧”一笑。
来的正是琵琶公主。
她身上带着鹅毛被,拖拖拉拉地走过来,吃吃笑道:“我自然是来找你的,找你喝酒。”她从被子里伸出一条光溜溜的手臂,上面正拿着一个酒壶。
楚留香却板着脸,道:“我已经不想喝了。”他抓起身边放置的酒壶,轻轻一抛将它沉入了池子里。
琵琶公主娇声道:“我知道你怨我的姐姐两次向你的朋友提亲,可是像我们这种公主的婚事,从来都不是自己能做得了主的。”
她上前一步,从被子里探出只纤美而玲珑,仿佛白玉雕成的脚,柔声道:“我只想在今晚留下个美好的回忆,你会帮我的,对不对?”
她的眼睛亮得赛过天上的星星,里面全都是醉人的甜蜜,而楚留香是个多情的人,从来不忍心让相信美好爱情的女孩子失望。
但是这一次,心中的烦躁难安几乎要淹没了他。
他知道龟兹公主的提亲不怀好意,他知道龟兹王妃很有可能被人假扮,他也知道南宫灵的做法并不理智……
他几乎要冲过去。
琵琶公主拦在他面前,道:“你莫非要去打扰我姐姐和你朋友的洞房不成?”
她瞪大了眼睛,颤抖着道:“你就……你就一点都不喜欢我么?”
楚留香对他笑笑,道:“公主,女孩子的纯洁是很重要的,我希望你可以好好珍惜自己,把它留给你的丈夫。”
他转头就走,琵琶公主在后面恨恨地跺脚,不甘心地叫道:“你,你等等啊!”见楚留香不应,她只好艰难地拖拉着被子,回自己的帐篷穿衣服去了。
南宫灵躺在床上。
新房里明明很温暖,他的身躯却在发着抖,额上也渗出些冷汗来,昏迷之中仿佛被梦魇所缠绕,嘴里也胡乱地说着些模糊的呓语。
一个美貌女子坐在床边,用s-hi润的帕子给他擦拭着额角的汗,眼中是不可错认的温柔。
石观音轻声呢喃道:“灵儿乖,很快就过去了,娘就在这里,娘的好灵儿,痛痛飞走了哦……”就像哄着一个不听话的小宝宝一样,美貌的女子不停地重复着劝慰的话语,眼中的柔情几乎要溺死人,整个场景却是说不出的让人汗毛倒竖。
她的神情突然一变,吃吃笑道:“灵儿交了个好朋友呢……”
重重红幛飘起又落下,大红的裙摆已消失在富丽堂皇的新房之中。
楚留香进来的时候,就瞧见南宫灵正衣衫半解地躺在床上,样子像是陷入了什么噩梦,原本应该在这儿的新娘子却不知所踪。
琵琶公主是个美丽率真的女孩子,楚留香和这样一个女孩子相处时心中却是烦躁不安的,所以他匆匆推辞,然后赶到了新房。
他的目光落在地上不自然掉下的镶着金边的酒杯里,随即移到桌上的酒壶中。
酒里有毒。
他走到床边,脚下却突然踢到了什么东西。
却是一具女尸!
只见这女尸面目浮肿,活着的时侯也必是丑得吓人,此刻胸膛生生被人抓出个血洞,那模样看来更是说不出的狰狞可怖。
这女人是什么人?谁杀死了她?又是谁给下了毒?新房里为什么还这般整洁?那人用了什么法子?楚留香脑子里一瞬间转过许多东西,但是他的手一触到南宫灵忽冷忽热的身躯,眼睛一看到南宫灵紧紧蹙起的眉毛,他的心中就只剩下两个字——解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