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微笑着,大大方方的推门走了进来,就好像根本没有看到屋子里有个赤果果的男人在澡盆里。
可是她们四双明亮而美丽的眼睛,却又偏偏都盯在陆小凤的脸上。
陆小凤的脸已经烧了起来,不是害羞,是吓的。这四个女人一看就都是江湖女子,西门吹雪又怎么会放她们进来?莫非西门吹雪也过不了美人关,还是他出了什么事?
陆小凤洗澡的地方,本是个厨房,外面有个小小的院子。院子里有棵白果树。
夜色清幽,上弦月正桂在树梢,木叶的浓荫挡住了月色,树下的y-in影中,有两个人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一个长身直立、白衣如雪,另一个芝兰玉树、红衣如火。
白弦道:“你为什么不拦着她们?”
西门吹雪道:“陆小凤也许会喜欢。”
白弦:“……”
西门吹雪难得又解释了一句:“她们并不是陆小凤的对手。”
白弦瞪圆了眼,难以置信道:“你以为穿了衣服和没穿衣服是一样的吗?”穿戴整齐的陆小凤和光溜溜的陆小凤武功完全不是一个级数的好吗!
西门吹雪想了想,坦然道:“是我考虑不周。”他转身,往陆小凤那边去了。
白弦:“……”
白弦仔细想了想,觉得如同峨眉四秀这样的女人应该不会那么容易死光,如果他现在出现在她们面前的话,到底是白少侠还是白姑娘实在不好定论,于是他英明地避开了众人,给花满楼留了条子,独自去找霍天青了。
苗疆的规矩大异于中土,白弦所在的教派并没有教主,最高的人是大长老,
拥有类似远古时代祭司一般的权力,圣子就是下一任大长老。
简单来说,那根本就不能算是一个教派,仅仅是一个寨子罢了,而大长老和圣子作为距离信仰最近的存在,肩负的更多是指引和教导的责任。
但他们和另一个在中原也有一定势力的教派是牢不可破的合作关系,那一个教派的教主和寨子的大长老平起平坐,甚至白弦本身也被那一位教主收做了义子。
因而他能够调动的东西虽然不多,却也不少。
上好的车,上好的马,上好的吃食。
白弦赶到珠光宝气阁的时候,没有惊动任何人。
在这一路上,白弦脑海中已经演算出关于霍天青在这件事中可能扮演的七种角色,可惜现实并没有给他猜谜的乐趣,而是很快推翻了其他错误构想。
霍天青正和上官飞燕在一起。
金童玉女,珠联璧合。
白弦离得并不近,只能隐约瞧见两人亲密地说了些话,而后上官飞燕走了,霍天青则转身向灵堂走去。
阎铁珊死了,他的丧事自然由霍天青来cao办。作为一个太监,阎铁珊并没有儿子,他的基业自然要由生前最器重的霍总管来继承。只不过,若是阎铁珊知道霍天青在他的死亡中也出了一分力的话,不知作何感想呢?
江湖凶险,恩恩怨怨,情仇纠葛,本就说不清道不明。
白弦叹了口气,霍天青是“天禽老人”的儿子,在武林辈分很高,利用价值也很大,只可惜容易被女人左右……这样的棋子,一时得用,时间长了只怕会反噬其主。
他摇摇头,一点金芒从手心飞出,落在了霍天青身上。
黑暗中,有剑气冲霄。
霍天青已经离去,如今在灵堂中的,是西门吹雪和独孤一鹤。
或许是严独鹤?金鹏王朝的旧臣,如今的峨眉掌门。据说当今七大剑派的掌门人中,就数他的武功最可怕。因为他除了将峨嵋剑法练得炉火纯青之外,他自己本身还有几种很邪门、很霸道的功夫,至今还没有人看见他施展过。
西门吹雪对上独孤一鹤,即便是已和霍天青交手的独孤一鹤,胜负依然在五五之数。而独孤一鹤,有足够的理由杀了西门吹雪。
白弦不能赌,也不敢赌。
因为有些东西,但凡输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风吹白幔,灵桌上的烛光闪动,突然熄灭。
白衣人已慢慢从黑暗中走出来,站在月光下。他雪白的衣衫上依然一尘不染,脸上也完全没有表情,背后
斜背着柄形式奇古的乌鞘长剑。
他来到红衣少年身边,站定。
柔软的Cao地已被露水浸s-hi,白弦就坐在Cao地上。他并不仰头瞧西门吹雪,西门吹雪也完全没有陪他坐下来的意思。
白弦轻轻开口,像是害怕打扰了这深重的夜色:“赢了?”
西门吹雪道:“我本不该赢的。”
白弦:“哦?”
西门吹雪冷冷道:“本是同归于尽之局,他的剑却偏了。”
“也许是独孤掌门念你年少英才,不忍埋没?……”红衣少年轻笑着站起来,迎着西门吹雪毫无波动的目光柔声道:“无论如何,这总不是件坏事。”
西门吹雪直直瞧了他许久,终于移开了目光。
风更冷,一盏孤灯在夜色中摇晃,西门吹雪就消失在灯光所不及之处。
一点细小的金芒自灵堂飞出,飞入了白弦的手心。
红衣少年拨弄着手中的金蚕,似乎是在自言自语:“我是不是被讨厌了?”
一个声音淡淡道:“西门吹雪本就不近人情。”这声音似乎从四面八方的y-in影传来,无法辨别位置,在夜色中似有一股y-in森诡谲之感,让人不寒而栗。
白弦不为所动,叹了口气:“我还是觉得他讨厌我了。十一,你觉得呢?”
光明所不及之处蓦然出现一个男子,黑衣黑发,整个人就像是y-in影凝结而成。十一也叹了口气,道:“少主,你是男孩子。”所以就不要像女孩子一样纠结他到底有没有讨厌你这个问题了。
白弦摆了摆手,道:“十一,你还是这样无趣。”
天色已渐渐发白,Cao地上却更寒冷。
红衣少年倚着树干,忽然道:“现在他们都怎么样了?”
白弦问得不清不楚,十一却毫不迟疑道:“陆小凤见过霍天青后,和花满楼去找霍休了。峨眉四秀死了两个,叶秀珠去找过霍天青,孙秀青被西门吹雪救回。”
——他不说死去的两个女人的名字,因为他知道少主从不关注失败者。
白弦站直身体:“西门吹雪?”
十一显然很明白主子的心意,接着道:“孙秀青喜欢西门吹雪,并且已经告知了他,她身中毒针,余毒未清,西门吹雪将把她带往万梅山庄。”
红衣少年仔细回想这位孙秀青姑娘的模样,却发现自己对于闯进陆小凤澡堂的四个女人的样貌早已模糊了——他本就不习惯去记那些没有必要的东西。
白弦饶有兴味道:“孙秀青知不知道西门吹雪杀了苏少英和独孤一鹤?”
十一简洁道:“知道。”
对着杀了师父和师兄的人大胆示爱,该说这位姑娘是敢为天下先,还是不知廉耻呢?而且就西门吹雪那个样子,嫁给他岂不就是嫁给一把剑?若是这把剑解冻了,只怕威力也要大不如前。
有趣,当真有趣。
☆、花满楼夭折的初恋
长廊中黝暗而静寂,带着种沉默而腐朽的气息,在这种地方,无论是怎样的黑暗似乎都会被容纳。
陆小凤才霍休那里知道,金鹏王朝的王室身具异象,每一只脚都有六根脚趾。而就在他来求证之时,大金鹏王的脚却已被砍去。而现在,大金鹏王正式成为了弃子,他僵硬冰冷的手中还握着一只红色的绣鞋,上面绣着一只飞着的燕子。
陆小凤凝视着上官飞燕,突然对这个无情的女人有种说不出的厌恶。
不是痛恨,而是厌恶,就像是人对毒蛇的那种感觉。
上官飞燕确实很美,比丹凤公主要美得多,声音也悦耳又清脆,比丹凤公主的声音好听得多,她甜蜜地微笑着,既天真又纯洁,方才她就用这样的微笑看着柳余恨心灰自刎。
陆小凤能够明白她的想法。
这样的女人,年轻而美丽,以为能够用无双的容貌和魅力让男人一个个献上自己的所有,爱慕虚荣,对旁人的真心不屑一顾。
——可惜她不知道,对于男人而言,女人永远不是最重要的,在野心和追求面前,再貌美的女人也什么都不是。
陆小凤突然高兴了起来,笑道:“一个人总是要将别人当做笨蛋,他自己就是个天下第一号的大笨蛋。”
上官飞燕皱眉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小凤道:“你若回头去看看,就会明白我的意思了。”
上官飞燕回过头了。她只觉得自己整个人,好像忽然掉进了个又黑又深的大洞里。
屋子里很暗,一个人静静的站在黑暗中,动也不动。
上官飞燕忍不住惊叫出声:“花满楼!”
一个雍容的声音带着笑意缓缓响起:“飞燕姑娘怎么能忘了我呢?”好似一袭火焰在黑暗中燃起,漆黑的角落里现出“白姑娘”的身影。
陆小凤暗暗惊奇。方才白弦不说话也不动,整个人仿佛和黑暗浑然一体,连他都差点忽视了这个人的存在,这难道也是苗疆的一种秘术?
上官飞燕花容失色:“是你!”
白弦和花满楼很亲密地倚在一处,宽大的袖袍掩住了其下可能交握着的双手,上官飞燕不及细想,冲口而出:“花满楼,你为什么会和她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