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他去找了唐天纵。
唐天纵在海边,负手远眺。
蜀中天府之国,多山多田地,与海的壮阔辽远自是大不相同。海洋就像是有魔力一般,让人可以忘却烦恼忧愁,望着大海,人的胸襟好像也会变得宽广起来。
海洋,教会的是“放下”。
但唐天纵放不下。
紫禁之巅一战后,西门吹雪被誉为“剑神”,叶孤城被誉为“剑仙”,他们两个人代表了整个江湖的最强武力,如日中天。在唐门明确与叶孤城结仇的如今,唐门已有隐隐被其他门派孤立之势。
即便叶孤城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那些捧高踩低的小人也处处找寻唐门的麻烦,就连一些给唐门供货的老卖家也趁机提高了价钱。
颇有四面楚歌之感。
因此唐天纵已是不得不来。
他来了,起码他亲眼见证那场月圆之夜的决战,知晓自身和白云城主之间的巨大差距,至少不会自不量力地上去送死。
一个柔和的女声道:“蜀中风景,想必大异于飞仙岛。”
唐天纵道:“叶小姐怎会来此?”他转头,凝视着这位国色天香的白云城大小姐。在紫禁城,他们曾经见过,但在那时也只不过是萍水相逢罢了。
白弦也在凝视着他。京城一别,唐天纵的装饰还是那样华丽,脸色却更苍白,细细瞧去便可发现眼底的血丝。“她”悠然而笑,缓缓道:“小女子与唐公子的目的其实是一样的。”
唐天纵道:“叶小姐可知在下来此,究竟有何目的?”
白弦正了神色,声音却仍是柔和的,柔和得如同淙淙溪水流入林间,自然的韵律让心情跟着飞扬,道:“为了化解唐门和白云城的恩怨而来。”
唐天纵神情已有些激动:“血海深仇,如何能解?”
白弦深深望进他眼底,似乎想要窥看眼前人灵魂的形状,慎重道:“只要活着,就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唐天纵身体一震,忽然想到了某种可能:“你能治好我大哥二哥?”
白弦神秘地笑了笑,形状姣好的墨眸中仿佛沉淀着重重雾气,道:“还需要唐公子帮小女子一个小忙。”
这个忙帮到第十天的时候,唐天纵整个人已经心力交瘁。
叶孤弦说的小忙,也的确是一个小忙,“她”只不过是让唐天纵在每天下午和“她”一起行动而已,两人在白云城的每一处都留下了赏玩的痕迹,他们
在街道上走过,买了许许多多新奇的小物件;他们在花丛中并肩躺下,细细嗅闻阳光的味道;他们一起扎好了纸鸢写上两人的名字,即便飞不高也满心欢喜……看似男俊女俏,天作之合,然而叶孤弦早已和唐天纵表明,“她”已经有了意中人,唐天纵只不过是“她”找来的幌子而已!
唐天纵挂着春风得意的笑容以“佳人有约,无心应战”这种令人火大的理由拒绝了今天第一十三个拦在路上企图以决斗之名将他约到无人之地行围殴之实的同龄人,觉得自己的身心已经得到了更深层次的锤炼。
把江湖上年轻一辈一次得罪完这种经历,不是谁都能有的。
城主府后十里处有一小山,初冬将至,山上红枫却正是最好的时节,艳丽夺目的枫叶连成一片竟有遮天蔽日之感,而在其中徜徉的红衣少女就好似这漫天红枫的精灵一般,有一种不属于人间的美。
叶孤弦又穿起了红衣。
在酒宴上第一次以白云城大小姐的身份出现时,“她”也是这样一身红衣似火,生生闯进所有人心中,连五脏六腑都要被灼伤。很多女人都穿不了大红的颜色,显得太艳或太俗,而在“她”身上,这颜色却仿佛为“她”而生一般。
唐天纵自问,如此佳人,若是倾心于你,即便血海深仇相隔,又如何呢?
只可惜襄王有意,神女无心。
白弦灵动的双眼打量着他全身上上下下,巧笑嫣然道:“你竟然完完整整过来了,我本打算再等一炷香时间,便差人去荒郊野外寻你的。”
唐天纵微笑道:“想到有叶小姐为我忧心,我就是粉身碎骨也要爬过来的。”
白弦作惊讶状,花容失色道:“你既然已经粉身碎骨,为什么还要爬过来吓我?”
唐天纵认真道:“叶小姐冰雪聪明,想必已察觉在下对你的倾慕了。”
白弦不以为意,取出一方帕子和一个药瓶道:“是对良药的‘倾慕’吧。药在瓶子里,用法和用量都写在帕子上了。”
唐天纵接过那犹带体香的帕子,瞧了瞧其上娟秀的字迹,不知出于什么心情将帕子叠好仔仔细细收在怀中,又打开瓶盖闻了闻,道:“这药叫什么名字?”
白弦皱起眉苦苦思索:“唔,这是宫中之物,我也不太清楚。是叫黑玉跌打膏,还是黑玉损伤膏,或者黑玉跌打损伤膏?”
唐天纵默默将药收好,道:“就叫黑玉膏吧。”
红衣开始,红衣结束,年轻的唐门子弟知道,这只是一场过于美好的幻梦。
☆、共浴与私奔
修长的手指抚过宽广的脊背,拂过其上的淡淡疤痕。
白玉一样的身体自是极动人的,它并不是毫无瑕疵,但这瑕疵也是极动人的,就如同玉本身的纹理,使它区别于凡尘的玉。
叶孤城作为白云城的最高武力,经历的战斗自然不少,即便有价值连城的伤药,也掩不去全部受创的痕迹。
男人的勋章。
白弦这样想着,手下的动作愈加轻柔。
浴池是用汉白玉砌成的,这种大理石洁白无瑕,质地坚实而又细腻,非常适合雕刻。池中四壁雕刻的多是山川Cao木、日月星辰,温热的水腾起淡淡的雾气笼罩此方天地,自有一番天上宫阙的气度。
叶孤城闭着眼趴在池边,享受着弟弟的服侍。少年的手仿佛带着种奇特的魔力,知你心意一般轻重适中,时缓时急。
白弦帮着兄长搓完背,就懒懒覆在兄长背上不动了。
叶孤城叹了口气,转过身把他抱在怀里。两兄弟在温热的水中赤果着抱在一处,就如同在母亲的羊水中一般,安全而温暖。
了结唐门的敌意其实也很简单。
江湖人也是人,只要是人,就免不了衣食住行,向与唐门供货的卖家和与唐门交恶的帮派或是施压或是挑拨,在叶孤城如日中天的现今,唐门就不得不来到飞仙岛。
如白弦所料,来的是唐天纵。
唐天纵是个很优秀的少年人,若是唐门大公子唐天仪还健全,下一代唐门的掌门人是谁还很难说,可要是唐天纵带着足以治好唐天仪唐天容的稀世药膏回到唐门,下一任唐门掌门人是谁岂不就很清楚了么?
何况即便使用了黑玉膏,这种四肢上的毛病也不是一年两年能好起来的。在这恢复的时间中,门派中资质最好的唐天纵又能进步多少?
白弦真正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让唐天纵对白云城有足够的好感。
而这世上有一个词,叫爱屋及乌。
叶孤城轻轻道:“孤弦,你是不是……要走了?”
水流静静包裹,其中的声音似乎也变得极轻柔,白弦把脸埋在兄长的胸膛中,闷闷道:“嗯。”
绝世剑客稳定的手轻轻c-h-a-入他的发间摩挲,带起头皮微微的痒。叶孤城瞧着比自己矮一个头的弟弟,恍惚间似乎见到弟弟刚出生不久时那个小小的包子状婴儿,眼神柔和。
静谧的空气流转无声的韵律,白弦轻轻道:“哥,我好羡慕你。”
叶孤城道:“怎么了?”忧心的长兄在一瞬间想到了弟弟的身世以及江湖上关于西方魔教冷血神秘的传闻,就听这始终让人放不下心的弟弟道:
“哥,你为什么比我高这么多?”
上关于西方魔教冷血神秘的传闻,就听这始终让人放不下心的弟弟道:
“哥,你为什么比我高这么多?”
白弦抬起头来,小脸已经被热水蒸得有些发红,他掂了掂脚尖比划两人的高度,又不甘心地比了比胸膛的宽度,道:“你看,我这么瘦……”
叶孤城忍不住勾了勾唇角,道:“你还小呢。”
白弦指控道:“你敷衍我!”
从来不知道何为“童心”的白云城主捏了捏弟弟脸上的r_ou_,终于纠结着问出了一个疑问:“你准备怎么走?”若是白云城大小姐无故失踪,庞大的“提亲人士”群可不会善罢甘休。
白弦神秘地笑了笑:“山人自有妙计。”
谁也不知道白云城中如今有多少双暗地里的“眼睛”,所以两兄弟是分别出浴池的。待到叶孤城洗好出去,白弦在热水中发了会儿呆,挑起根头发懒洋洋道:“谁在偷看?”
一阵风过,眼前就出现了个白衣人。
赫然正是宫九。
九公子毫无偷窥旁人洗浴被抓了现行的自觉,笑盈盈道:“日久未见,阿弦别来无恙?”他这样说着,一双眼却是贪婪地注视着眼前的少年。
宫九从来觉得廉耻这种东西和自己的关系不大,他紧紧盯着池中的少年,视线从被热气蒸的粉嫩可口的脸蛋一路滑到优雅的锁骨,再到露出水面的两点微微的晕,并对水下的部分表达了向往。
一人池边,一人池中,一人衣衫整齐,一人身外无物,在中原的习俗看来,自然是后者落了下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