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的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而来,低沉的男子嗓音在这透不入一丝天光的原始丛林中显得有些y-in森可怖,道:“蜀中唐门、青衣楼和一些少年侠客本都有了些动作,直到昨日放出消息说有人看见陆小凤和少主在一处,这些人才蛰伏下去。”
白弦瞧了瞧陆小凤,对自己的先见之明十分钦佩,邀功般道:“若是你一个人逃,现在只怕就凶多吉少了。”
事实总是比想象的要复杂,“叶孤弦”所带来的影响力,绝不仅仅是白云城一方而已。陆小凤苦笑道:“蜀中唐门我还可以理解,青衣楼为什么也要我的命?”
白弦找了块平坦的青石解下外衣掸着灰尘,闻言淡淡道:“青衣楼我送给皇帝表哥了。”
陆小凤一边试图清理出一个可以睡觉的地方,一边答:“哦……什么?!”他瞪大了眼睛,简直就要跳起来。
迎着蓝衣少年那清清楚楚写着“大惊小怪”的眼神,陆小凤整理了一下思路,揉了揉脸颊,确定自己是清醒的,才道:“青衣楼不是霍休的吗?”
白弦漫不经心道:“霍休死了,青衣楼就是无主之物,我就收下了。”
陆小凤怔住了。
白弦铺好外衣,拍了拍他的肩膀,解释道:“青衣一百零八楼在江湖上是个大势力,若是群龙无首,底下的楼主们为了争夺总瓢把子这个位子,必定要流不少血,增加不少杀孽,是也不是?”
陆小凤点点头,神色还是怔怔的:“然后你就把它送人了?”
白弦幽幽叹了口气,道:“有句话叫侠以武犯禁,阿雪和哥哥竟然在紫禁之巅决战,如此冒犯九重天子之威,我若是不能不私下贿赂皇帝表哥,这件事岂能善了?何况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出路,日后青衣楼的人若是不愿过刀口舔血的日子,朝廷说不定也会给他们个安置的机会。”少年的眼中有种通透的光:“江湖之势已隐隐压倒了朝廷,这时候若不雪中送炭,怕就要生灵涂炭了。”
陆小凤立在原地,好像还转不过弯来。
十一轻盈地从树枝上跳下来,没有一点声响,淡淡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你可承认?”
陆小凤点点头。
十一循循善诱道:“若是有人在你家的花园里玩耍,比你这个主人还要嚣张,你还愿不愿意有这个客人?”客大欺主的结果,要么是换个主人,要么是主人赶走客人。
今上幼年继位,在臣属压制下成长到现在手握大权,心机手段自不必说,他若下定决心要江湖倾覆,必定流血漂橹。可若是他有了更好的法子可以掌控江湖中人的一举一动,甚至暗暗挑拨吸纳化为己用,当然就不会再来个劳民伤财。
陆小凤脑袋里一团乱麻。他是天大地大四处闯荡的浪子,酸甜苦辣一笑置之,侠义豪情浊酒一杯,从未考虑过这天下大势,也考虑不透这天下大势。他没骨头一般躺在地上,喃喃道:“天塌下来我也当被子盖,反正这事不归我管。”
白弦轻哼一声,道:“以你的榆木脑袋,让你管你也管不了。”
陆小凤翻了个身瞧着他,眼中闪烁着种温暖的光,拖长了声音无赖道:“这种时候,就要靠你了阿弦。”
白弦试图板起脸,唇角却忍不住勾了起来。
和以往每一次一样,陆小凤和白弦抓紧时间睡一觉,十一守着。十一若是认认真真隐藏起自己的踪迹,就连叶孤城都不得不承认发现不了他的所在,对这样的人,没有谁是不放心的。
“十一兄,拜托你了。”
这几日的逃亡之中,十一只在方圆十里并无人迹之时才会出现,而他的出现,也就意味着陆小凤可以休息了——是以不知不觉中,陆小凤对十一的印象已经越来越好,迫不及待要称兄道弟了。
十一轻轻颔首。
白弦的呼吸已经逐渐缓和,陆小凤却还睁着眼睛翻来覆去。他本以为自己已经看遍世间悲欢离合,经历的事情甚至比别人几辈子还要丰富得多,却从未想过这等以天下为棋局的算计,y-in谋阳谋交错登场,当真步步惊心。
枯枝腐叶被碾压发出细微的声响,在这空寂的林中似也被放大许多,十一微微皱眉,面对着陆小凤轻轻做出口型:西门吹雪。
陆小凤转念间出了一头冷汗。他还记得叶孤城的话——“你若要我答应,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你要真的逃,因为我会真的追,若是让我追上了,我说不定会真的杀了你。”
西门吹雪觉得背信弃义之人都不配活在这世上,在继任西方魔教少教主之前,每年都雷打不动地出门四趟追杀这种人,现在他若是知道陆小凤做了对不起叶孤城的事情……要是他们两个遇上了,以西门吹雪追踪的经验,再来个剑神剑仙双剑合璧的话……
陆小凤几乎要绝望呐喊:救命!
怀抱着对身家x_ing命的深深担忧,陆小凤沉沉地睡了过去。有些人就是这样,想着别人的事辗转反侧,想着自己的事时反而没心没肺,糊里糊涂,因为他为自己打算的时候实在很少。
木叶之间是层蒙蒙的白,极目远眺也只能瞧见蒙蒙的影子。春寒料峭,有风不知从何处的缝隙中漏出来,十一瞧着少主安宁的容颜,有股睡意袭来,终于忍不住也躺了下去,与他贴在一处。
睡梦中的白弦蹭了蹭近处的热源,索x_ing埋进了身旁人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困,睡觉去了
明天多写点字,今天作业好多QAQ
补上鲤鱼~(大概不是鲤鱼吧分不清)
☆、堂兄叶孤鸿
巨大丑恶的树木枝叶,腐臭发烂的落叶沼泽地,根本就无路可走。
沿着正西方一路前进,如同从天堂走入地狱,路的尽头一片迷蒙,是种比黑色更让人丧气的灰白,没有生机的灰白,幽灵山庄的幽灵们是否就聚集在这里?
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进着直到力气快要用尽,陆小凤才靠着棵大树停下来喘息着轻轻道:“还有多远?”十一曾告诉他,附近有人迹。
白弦嘴角带着丝奇特的笑意,轻轻回应:“你听。”
陆小凤停止了呼吸,静静倾听着,就听见了一个十分稳健的脚步声踩着枯枝落叶而来,可以判断这人年轻而有力,伴随着这年轻人而来的还有沙沙的树叶声响,也只有在这无风的丛林中才能推断出那也是个人。陆小凤有些紧张道:“两个人。”一个武功不弱,一个轻功不弱。
已是丛林深处了,从边缘来到此处只怕也要一两天的功夫,这两个人能走了许久之后还保持鼎盛状态,显然是有备而来。
要骗过别人,首先要骗过自己。
因此陆小凤的胸膛上的伤是真的,他的疲惫和恐惧自然也不是假的——自从十一提醒过他西门吹雪听信江湖传言的后果,他就更是提心吊胆了。
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老江湖,陆小凤贴在树干上,像条冬眠的蛇般放缓呼吸,伏低了身体蓄势待发,神情专注地凝视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双眼一眨不眨,如同一个经验丰富的猎人埋伏在陷阱旁等待猎物,就听见白弦惊喜的声音:“那边有人吗——”
“……”陆小j-i一个倒栽葱掉下来。
但他很快就知道白弦为什么这么做了。
来的是个熟人。
苍白的脸,苍白的手,苍白的剑,一身白衣如雪。
江湖上有许多少年侠客都这么打扮以模仿西门吹雪或叶孤城,而叶孤鸿无疑是最像的一个。这相像并不是因为他的气质,而是因为他的长相——若是西门吹雪和叶孤城有个儿子,长得大概就是叶孤鸿这个样子。
陆小凤这样想着,然后被自己惊出了一头冷汗……他的思维到底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古怪的?
在这密林中度过了二十余个时辰,叶孤鸿的白衣只不过沾了几点泥污,他的神情也依然如冰雪般镇定,但在瞧见白弦后,这神情就如同炙日下的冰雪一样融化了,欢喜道:“你怎么也在这儿?”
不待白弦答话,他立即想到什么般皱起了眉头,沉声道:“陆小凤?”
陆小凤头上顶着几片形似j-i毛的落叶慢慢从树的另一侧转出来,干笑道:“好久不见了。”
白云城主叶孤城千里追杀陆小凤,这消息在江湖上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叶孤鸿自然也曾听闻,却没有想到会遇上陆小凤本人,还是和白弦在一起的陆小凤。
江湖中人笃信虚无缥缈的传闻,叶孤鸿却知道白弦本就是个男孩子,因此在听见这消息的时候心情颇有些奇妙。只可惜如今有外人在此处,有些事情总是不好问的。
他上上下下仔细得打量了一番白弦,将蓝衣少年拉到身后,眉峰依旧蹙起,不容置疑道:“他跟着我走。”
陆小凤内心哭笑不得,表面却深情款款道:“那可不行,我已经离不开‘她’了。”
白弦闻之,似有些羞涩般微微咬唇,而后展颜一笑,有如春桃开落出绯色独艳,倾城绝代之姿不可方物。
树梢上忽然有人叹息道:“也罢,‘她’本是你的堂妹,归你也是理所应当,我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了。”哗啦啦的响声中,树上一个人如燕子般轻盈地跃下来。
粉红色的燕子。
一张少女般嫣红的脸,一身剪裁合体的粉红色衣裳,粉红色的腰带旁,斜挂着只粉红色的皮囊,他瞧着陆小凤的时候,眼睛里也带着种粉红色的表情。陆小凤忍住想吐的欲望,道:“万里踏花粉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