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损了一个。四大默影卫首领——辰宿列张,现在只剩下默列和默宿了。
不过又有什么关系呢,关山宴齐想。他们只是影子而已。
每天都有影子死去,然后又有新的影子从全国各地来到他的身边。
“十里城易守难攻,攻城损耗巨大。可是没有了粮Cao,不用打仗,他们就会困死城中。”关山宴齐道,“如果强攻不下,我们就等,等到他们先等不住了
,我们就赢了。”
“陆路再调一次粮食已经来不及了,听说萧景琰想要借河道运粮,可是今年北境冷得太急太厉害,河道已经冻上了,就算派人日夜凿冰取河,也来不及
调粮到十里城。”默列道,“一切都如殿下想的一样。殿下果然神机妙算。”
“什么神机妙算?不过天助我也。”关山宴齐笑道,“征服天下,乃是我的天命。所以就连老天也要帮我。”
关山宴齐站起身来,踱到帐前,起了帘子往外看。
昨日还只是细小的雪子,今天却已然变成了纷飞的乱雪。
今年的北境冷得如此凛冽,仿佛是要为他助力一般。
果然,他乃被天命选中之人。
“大渝那边怎么样?”他问。
“萧景琰催了好几次了,但是大渝依旧没有发兵。”站在他身后的默列道。
“渝帝不敢发兵。”关山宴齐仰天大笑,“他还不会真的为了一个盟约就毁了他的江山。”
“那他之前答应梁帝出兵……”
“不过都是缓兵之计,”关山宴齐道,“天下人都知道他和大梁有盟,如果不出兵,岂非被天下人笑话。但是他不敢真的参战。大渝如今有多少兵力?就
连北燕的一半也比不上。再说,大渝如今哪里还有能够上战场的皇子?渝帝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子个个都只知道吟诗作赋舞文弄墨,能够跨马横刀的就
连一个都找不出来。而渝军里能够领兵的大将如今也就只剩下当年那个百战成名气吞天下的尚子章了。可是尚子章就算再怎么勇武,也快七十了。他
死之后,大渝天下,又要靠谁来守呢?渝帝不蠢,他知道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他早已老朽,离死不远,可是大渝却还要继续下去。他不能让自己的
一时意气成为他子子孙孙的祸根,不然他就算死了,也合不上眼啊。”
“那殿下之前秘密传信给渝帝,跟他说只要这次渝军不援大梁,我们大燕便永远不犯大渝边境,渝帝可真的相信?”
“当然不信。”关山宴齐笑道,“这世上哪有永远的事。所谓朋友,不过都是用来背叛的。所谓承诺,不过都是用来撕毁的。渝帝不援,不是因为相信我
的承诺,而是因为害怕大梁的背叛。因为我告诉渝帝,如果他一旦出兵援梁,那么我立即放弃十里城之围,先转攻大渝,到时候四十万黑甲军,不打
到大渝都城决不罢休。”
——真到了那个时候,您猜大梁会不会来援助您啊,陛下。
关山宴齐在密信里这么写道。
他想,他的这个问题渝帝一定是听进去了,而且也知道该如何回答。
……没有援军,没有粮食,十里城已经苟延残喘不了几天了。
多年前,关山宴齐曾经败在萧景琰手下。
但是,他不会再败一次了。
比起他来,萧景琰也许更像一个英雄。
可是比起萧景琰来,他却觉得自己更像一个王者。
十里城不过是他征服天下的王者之路上的一个小小城池,他已经为它耽误够多时间了。
接下来,他迫不及待想要好好欣赏的……便是英雄的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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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渝援兵迟迟不来。
送出去的信函也如石沉大海,有去无回。无论怎么问,大渝都推说军队还没有调集完毕。
“军队恐怕早已调集完毕了。”蔺晨道,“渝帝不肯出兵,是忌惮燕军。”
他看向萧景琰:“如今之计,殿下只能亲自去大渝请援兵。我想,只要殿下将虎军溃军的前因后果都表陈给渝帝,渝帝自会分析其中利弊,并愿意出兵
助梁的。”
萧景琰摇头:“不行,现在我在这座城里,就是这座城的铜墙铁壁,我走了,城墙就会坍塌。我不能走。”
他取下令牌,交给蔺晨:“先生去请援兵。”
蔺晨接过令牌,攥在手中,点了点头:“好。”
“我明早天一亮就动身。”蔺晨道,突然想起什么,“明天可是过年呢。”
“是啊,都快正月了。”萧景琰也想起来了。
这十里城远离内陆,本就荒凉,再加上大雪封城,敌军压近,更是一派寂寞萧索岌岌可危之景,让人看不出一丝一毫新年气象。
金陵跟这里不一样。到了过年时候,金陵城里总是鞭炮一地,锣鼓喧天。涪陵江边的新年集市人山人海,怕是比中秋夜还要热闹呢。
“不知道那个卖糖人的大爷身体是否还健朗,新年是否还会摆摊子?”萧景琰感叹。
“就算摆了摊子又怎么样,哪里还能找到我这样出手阔绰的顾客。”蔺晨道。
萧景琰笑了:“大爷的生意好着呢,少你一个不少。”
然后他的目光移开去,穿越漫天崩落的大雪,仿佛望见东南向的金陵。
“若是回得去,我还想去大爷那里买糖人吃。”他道。
“回得去,”蔺晨点头,“肯定回得去。殿下会凯旋的。我这匹龙骧在呢,明日就帮殿下跑一趟大渝。”
萧景琰笑了。
“好,”他道,“明日我亲自去送先生,十里相送。”
其十 十里相送
“什么十里相送?”蔺晨抱怨,“根本就连半里都没有。”
他们就在十里城关。狂雪落个不停,直把前路染成一片茫茫。
两人两骑,并辔而行,就像是开拔之前他们在金陵郊外跑马的那次一样。
萧景琰笑了:“这里是十里城,在这里送你,不就是十里相送嘛。”
蔺晨摇头:“我居然也有被殿下诓的一天。”
他和萧景琰下了马来。蔺晨取下腰间的青阕剑,交给萧景琰。
“我不在,这把青阕剑陪着你。”他道。
萧景琰接过来:“好。”
两人一时无言。飞雪中的城关一片静谧,只余汗血宝马的马蹄踏破白雪的娑罗之声。
“那我走了。”蔺晨拉过马头。
他看看萧景琰,萧景琰没反应。
“我可真走了?”
“走吧,”萧景琰说,“我等着你……”
话音未落,蔺晨突然一把抱住了他。
“殿下肩上的伤,要好好养着,”蔺晨道,“我留了药给战英,让他天天熬给你喝。你一定要喝,不准怕苦。”
“知道了,我喝。”萧景琰道。
“还有,尽量少动,这样伤口好得快些。别急着cao练,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你肯定知道。”
“知道,啰嗦。”萧景琰看他,“还有什么要交代?”
“没了。”蔺晨说。可是还是抱着他没有放手。
“这下有阵子不能每天看到殿下了,真舍不得。”蔺晨在他耳边嘀咕。
“快些回来,不就能早点看到我了吗?”
“说得也是。”蔺晨用力点头,“我当日夜兼程,一刻不歇。”
“蔺晨……”萧景琰眼神黯然了一下,“如果借不到兵的话,你就……别回来了。”
蔺晨看他。他知道萧景琰话里的意思。可是他装作没听懂。
“你都说了等我了,我怎么能不回来?”
“那我不等你。”萧景琰低声道。
“胡说。”蔺晨道,“等我,必须等我。”
萧景琰还想说什么,但是蔺晨紧紧搂住了他,将他按在怀里,让他没法好好说话了。
蔺晨搂得那么紧,萧景琰掰了好几次,都没有掰开他的手。
他便只好由着蔺晨再多抱一会儿。
“等着我,我会回来的,”蔺晨在他耳边喃喃,“我一定回来。”
【十里城谁与归】完
卷九《一行诗》上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题记
其一 岂曰无衣
鹅毛般的大雪下了七天七夜。
整个城池被没入雪中,仿佛天地之间只余巍巍白色。
两天前,龙军停止了强攻。
就连敌人也知道,十里城里已经没有粮了。
现在所要做的,只是乖乖地等到梁军弹尽粮绝。
要么困死城中,要么弃城投降,他们必须选一个。
……当然,他们哪个也不选。
“士兵们都在饿肚子,战马也没有粮Cao了。”列战英道,“再这么下去,他们就连打仗的力气都没有了。”